“躲是躲不过的，”秀娘摇摇头，目光扫过芦苇荡，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慕容家的根基在江南，这次敢来草海撒野，肯定是带了高手，我们得主动出击，把他们引到断龙崖，那里的水脉有天然的屏障，能挡住测灵盘的感应。”
“断龙崖？”三姨咋舌，手里的锅铲差点掉地上，“那地方邪乎得很，去年王大爷的侄子去那里捕鱼，船被漩涡卷走了，到现在连影子都没找着。”
“邪乎才好，”秀娘的嘴角勾起抹冷笑，像冰面裂开的细纹。
“越邪乎的地方，越能困住他们，当年我爹就是在那儿设的水脉阵，专门对付想打草海主意的外人。”
她转身往屋里走，步伐渐渐稳了，“我去取阵眼的钥匙，你们准备些干粮和水，半个时辰后出发。”
白芷赶紧跟上去，想帮娘拿东西，却被秀娘按住肩膀：“你留下，我教你认认草海的水脉图，等会儿到了断龙崖，说不定要你帮忙引阵。”
看着母女俩走进屋的背影，苏锦晨握紧了手里的测灵盘，盘底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
他忽然想起玄鳞说过，长白山暗河的定海神针最近异动频繁，说不定与慕容家的动作有关。
这些人既想要《水经注》，又想找定海神针，恐怕不止是为了要挟玄门世家那么简单。
“在想啥呢？”林老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烟锅里的火星在晨光里明明灭灭。
“是不是担心慕容家的人不好对付？放心，有秀娘在，再加上草海的水脉阵，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想当年我跟你师祖……”
“林爷爷又要讲当年勇了？”白芷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带着轻快的笑意。
“我娘说您当年被慕容家的人追得掉进芦苇荡，还是她用水脉术把您捞上来的，说您当时抱着根芦苇，喊得比黑颈鹤还响。”
林老头老脸一红，挠了挠头：“那是战术撤退，懂不懂？我那是故意引他们往死胡同里钻……”
话没说完就被屋里的笑声打断，晨光穿过渐散的雾气，落在他军大衣的补丁上，像撒了把碎金。
苏锦晨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的不安渐渐淡了。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不会好走，但身边有这些可爱的人，有草海的水脉和灵性的生灵，再大的风浪，总有渡过去的法子。
远处的断龙崖方向传来隐约的水声，像巨兽在低吼。
玄龟已经沉入水里，只露出背甲上的一角，像块安静的礁石。
黑颈鹤的鸣叫渐渐远去，芦苇荡在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诉说着草海千年的故事。
半个时辰后，小船载着众人往断龙崖出发。
秀娘站在船头，手里握着根雕着水纹的木杖，那是水脉师的法器，据说能引动方圆十里的水流。
她时不时往水里撒些碾碎的芦苇花粉，水面上立刻泛起细小的涟漪，像是在给水里的生灵传递消息。
“这花粉是给引路鱼的，”秀娘见白芷好奇地盯着水面，解释道。
“断龙崖附近的水道复杂，跟个迷宫似的，没有引路鱼带路，很容易闯进死漩涡。”
白芷凑近看，果然见一群指甲盖大的小鱼正围着船尾游动，身体是半透明的，只有眼睛是亮闪闪的银色。
它们时不时跳出水面，像是在指明方向，每当船要偏离水道时，就会有几条鱼撞向船板，发出“笃笃”的轻响。
“它们好聪明啊，”白芷忍不住赞叹，从竹篮里拿出块玉米饼，掰碎了撒进水里，“给你们吃点好的。”
小鱼们立刻围拢过来，争抢着饼屑，水面上泛起一片细碎的银光。
林老头看得直乐：“这丫头，跟谁都能处好，上次给王大爷家的鹅喂饼，结果那鹅天天跟着她，把三姨种的青菜都啄了，气得三姨追着鹅打了半条街。”
“那是它懂好坏，”白芷红着脸辩解，“三姨种的青菜太老了，鹅才不爱吃。”
“嘿，你这小丫头片子，”三姨在船尾听见了，举着锅铲嚷嚷。
“那是我特意留着做腌菜的！要不是看在它下蛋给你吃的份上，我早把它炖了！”
船上的人都笑了起来，笑声惊起几只水鸟，扑棱棱地飞进芦苇荡里。
苏锦晨看着白芷眼角的笑纹，心里暖暖的，他把怀里的《水经注》拿出来，翻开其中一页给她看：“你看这里画的水道，是不是跟引路鱼指的方向一样？”
白芷凑过去，只见书页上的金纹正随着船的移动而变化，原本模糊的岔路渐渐变得清晰，像有人用金粉在上面重新描画。
她指着其中一处漩涡图案：“这里画着个三角符号，是不是就是娘说的死漩涡？”
“没错，”秀娘探头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着赞许，“这书认主后会自动更新水道，比最老的渔夫还靠谱，当年我爹靠它躲过了三次山洪，说它是草海的活地图。”
小船在引路鱼的带领下，穿过一片茂密的芦苇荡，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
水面不再是平静的绿，而是泛着深不见底的幽蓝，两岸的岩壁变得陡峭起来。
像被巨斧劈开的一样，上面挂满了湿漉漉的藤蔓，偶尔有水滴从藤蔓上落下，砸在水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到断龙崖了，”秀娘握紧了木杖，语气变得凝重，“注意看水面，要是出现黑色的漩涡，千万别让船靠近，那是通往暗河的入口，进去了就出不来。”
苏锦晨低头看向水里，只见船影在幽蓝的水面上拉得很长，像条黑色的鱼。
他忽然注意到，水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动，巨大的阴影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那是啥？”三姨也看到了，下意识地握紧了锅铲。
“不会是水怪吧？我小时候听老人们说，断龙崖下面压着条发怒的黑龙，一到阴雨天就会出来翻船。”
“哪有什么黑龙，”林老头吐了口烟圈，烟圈在雾气里慢慢散开，“那是老玄的远房亲戚，一条老鲶鱼，活了快百年了，平时不出来，只有感知到外人时才会露面。”
话音刚落，水面突然“哗啦”一声炸开，一条足有小船那么长的鲶鱼跃了出来，灰褐色的皮肤上布满了黏液，眼睛像两颗浑浊的珠子。
它在半空盘旋了一圈，巨大的尾鳍差点扫到船板，然后“扑通”一声落回水里，激起的水花打湿了半个船身。
白芷吓得躲到苏锦晨身后，只敢露出半只眼睛偷看：“它、它不会咬人吧？”
“别怕，”秀娘举起木杖，往水里一点，水面上立刻泛起金色的涟漪。
“它是来报信的，说慕容家的人已经到崖口了，还带了个会布火阵的道士。”
“火阵？”林老头皱起眉头，烟杆在船板上敲得“笃笃”响，“水脉阵怕火，这可麻烦了。
当年慕容家就想用火攻，多亏了你爹引暗河的水浇灭了，这次他们肯定有备而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秀娘的眼神却很平静，她指着前面一处狭窄的水道。
“我们进‘回字湾’，那里的水脉是连环的，能把火阵的力量转成水汽，反而能增强我们的水脉阵。”
小船小心翼翼地驶进回字湾，这里的水道果然像个“回”字，一圈套一圈，岩壁上长满了绿色的苔藓，摸上去滑溜溜的。
秀娘让林老头把船停在湾中心的一块礁石旁，自己则跳上礁石，举起木杖开始念咒。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种奇异的韵律，像是水波撞击礁石的声响。
随着咒语声，水面渐渐泛起金色的纹路，与《水经注》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那些纹路顺着水道蔓延，很快布满了整个回字湾，像张巨大的金色渔网。
“婉儿，过来，”秀娘朝白芷招手，“把手放在水里，跟着我念咒，让水脉认你这个新主人。”
白芷有些紧张，苏锦晨握了握她的手：“别怕，我在这儿呢。”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礁石边，将手伸进水里。
指尖刚碰到水面，就感觉一股暖流顺着手臂往上涌，与手背上的水纹印记呼应起来。
“天地水脉，听我号令……”秀娘开始念诵复杂的咒语，白芷跟着念，一开始还有些生疏，后来渐渐熟练起来。
随着她的咒语，水面上的金色纹路越来越亮，甚至有水滴开始脱离水面，在空中组成细小的水龙，盘旋飞舞。
“好！就是这样！”秀娘的眼睛亮了起来，“集中精神，想象着水流在按照你的想法流动，把那些火阵的力量引到漩涡里去！”
就在这时，崖口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十几个黑衣人簇拥着一个穿道袍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那道士手里拿着个桃木剑，剑刃上缠着黄色的符咒，脸上带着倨傲的笑。
“上官秀娘，别来无恙？二十年前没取你的狗命，倒是让你在水脉洞里多活了些时日。”
秀娘抬头看他，眼神冷得像冰：“慕容青，当年你师父被我爹的水脉阵困了三天三夜，最后灰溜溜滚出草海，看来你这徒孙辈的，是忘了祖宗的教训。”
慕容青脸色一沉，桃木剑往地上一戳，剑尖立刻燃起幽蓝的火苗：“此一时彼一时！今日我带了‘离火符’，专克你们这些玩水的妖术！
识相的就把《水经注》交出来，再让这小丫头跟我们走，不然别怪我烧了这断龙崖！”
“你敢！”三姨举着锅铲就想冲上去，被林老头一把拉住。
“别冲动，”林老头压低声音，烟杆往水面上一点，“这离火符邪门得很，遇水不灭，烧起来能把石头都烤化，等会儿看我信号，咱们按原计划行事。”
苏锦晨悄悄摸出青铜鼎，鼎身传来熟悉的温热感。
他注意到慕容青身后的几个黑衣人手里都拿着黑色的坛子，坛口封着黄符，隐约能闻到硫磺的味道，想必是用来助燃的火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