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家的宅邸坐落在城西最繁华的朱雀大街。
朱红色的大门气派得很,门环是纯铜打造的狴犴兽首,獠牙狰狞,上面钉着九九八十一颗鎏金铜钉,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门楣上挂着块黑檀木匾额,仁心济世四个金字是民国时期某位大书法家亲笔所题。
只是边角已经有些磨损,漆皮卷了边,被苏锦晨远远瞅见就开始嘀咕:看着就像用卖女儿的钱换来的,字里行间都透着股血腥味。
啧啧,用姑娘们的命修的宅子就是气派。
苏锦晨蹲在门前的汉白玉石狮子上,手指戳着狮子鼻孔里塞的避邪铜钱,那铜钱边缘都磨得发亮了。
铜绿沁进纹路里,像幅微型山水画,这枚万历通宝可是古物,包浆温润,够寻常百姓买下半间铺面了。
夏紫嫣伸手把他拽下来,拍掉他裤腿上的灰。
指尖触到他膝盖的薄茧:别乱碰,脏得很,指不定沾着多少冤魂的眼泪。
朱漆大门一声缓缓打开,门轴转动的声音像老人的咳嗽。
走出个满头白发的老管家,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褂子,领口打着补丁,腰弯得像颗煮熟的虾米。
手里还捧着个紫檀木托盘,上面放着盏盖碗茶,茶叶在水里舒展。
飘出淡淡的龙井清香:苏神医,夏小姐,紫小姐,老爷们在花厅候着多时了。他的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的竹筒。
穿过三重雕梁画栋的院落,苏锦晨的眼睛就没停过。
回廊上挂着的唐伯虎真迹《海棠春睡图》,仕女的裙摆飘若惊鸿,墨色浓淡相宜。
假山用的是从太湖运来的灵璧石,叩之有声,如击磬玉;甚至连地上铺的青砖都刻着缠枝莲纹路,砖缝里长着细小的青苔。
好家伙,这一砖一瓦都够普通百姓吃三年了。
他小声嘀咕,路过个端着点心的丫鬟时,那丫鬟梳着双丫髻,脸颊圆圆的,托盘里的桂花糕冒着热气,他顺手捏了块。
刚要塞进嘴里,就被夏紫嫣瞪了一眼,只好悻悻地放回去,临走前还不忘偷偷舔了舔指尖的甜味,惹得丫鬟红了脸,低下头快步走开。
花厅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烟气在横梁下盘旋,正中摆着张梨花木八仙桌,桌面光可鉴人,映出屋顶的藻井图案。
周围坐着五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每个人手里都端着茶盏,指节上布满老年斑。
最中间那位穿着藏青色杭绸长衫,领口绣着暗纹,手里转着两颗油光水滑的和田玉核桃。
核桃相撞发出沉闷的声,正是上官家的现任当家上官鸿。
见他们进来,老人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慢悠悠地呷了口茶,茶沫沾在嘴角也不擦:
苏锦晨毫不客气地往太师椅上一瘫,椅子发出一声呻吟,他翘起二郎腿,粗布裤脚露出截脚踝,上面还沾着泥点。
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小爷我是来要债的。
说着把那张算账的纸地拍在茶几上,震得茶盏都跳了跳,溅出几滴碧螺春茶水,在桌面上晕开小小的圈。
上官鸿这才抬眼,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丝精光,像古井里突然掠过的鱼,目光在夏紫嫣和紫薇脸上来回扫了扫,停在她们锁骨下若隐若现的印记上。
儿媳妇,双胞胎?有意思。他慢悠悠地展开那张纸,枯瘦的手指捏着纸角。
看到最后时突然冷笑一声,嘴角的皱纹挤成沟壑,15个亿?小子,你不如直接去抢银行。
抢银行哪有抢上官家有意思。苏锦晨从果盘里抓了把瓜子,嗑得咔咔响。
瓜子皮吐了一地,像撒了层碎玉,再说了,您老这些年往云雾山送了多少,心里没点数?
光去年秋天就送了对姓柳的双胞胎姐妹吧?听说那妹妹才刚满十五,梳着双丫髻,手里总攥着个布娃娃。
厅内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连香炉里的檀香都仿佛凝固了,烟气直直地往上飘。
五位老人交换了下眼神,最瘦的那个突然拍案而起,手里的茶盏都震翻了。
茶水泼在青布褂子上,洇出深色的痕迹:放肆!上官家行事,轮得到你个乡野郎中指手画脚?他的声音尖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三叔公别急着动气啊。苏锦晨不知何时像阵风似的溜到了老人身后,手里多了根亮晶晶的银针。
针尖泛着冷光,正抵在他后颈的大椎穴上,您这颈椎病可有年头了吧?第三节椎体早就错位了。
每天后半夜疼得直哼哼,贴多少膏药都没用,连做梦都在找推拿师傅?他故意把针尖轻轻一转,要是我手一抖...
上官鸿的脸色终于变了,手里的玉核桃转得飞快,住手!你到底想要什么?
早这么痛快多好。苏锦晨收回银针,又瘫回椅子上,顺手抓了块芙蓉糕塞进嘴里,糕点的甜香混着芝麻的醇厚在舌尖散开。
第一,公开双生花的秘密,给那些被你们害死的姑娘立块功德碑,把她们的名字都刻上去,生卒年月一个都不能少。
第二,赔钱——他竖起三根手指,指节分明,人民币10个亿,支票;第三...
他突然露出坏笑,眼睛眯成了条缝,像只偷到鸡的狐狸。
听说你们家婉儿小姐还没许人家?小爷我正好缺个端茶倒水的丫鬟,或者叫保姆也成。
夏紫嫣手里的茶盏一声裂了条缝,碧绿色的茶水顺着指缝流下来,烫得她指尖发红,像染上了胭脂。
做梦!最胖的那个老者气得胡子直抖,胸前的衣襟都跟着起伏,像座小土坡。
婉儿是要送去燕京与慕容家联姻的,慕容公子年轻有为,岂是你能肖想的?
苏锦晨耸耸肩,作势要起身,长衫的下摆扫过地面的瓜子皮。
那算了,我还是去警察局和法院递诉状吧,听说新来的市长大人最恨这些装神弄鬼的邪门歪道,上个月刚端了城南的狐仙庙...
且慢!上官鸿转动玉核桃的手突然停住,老眼里闪过丝算计,像商人在掂量货物。
第二条可以商量,至于第一条...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立碑可以,但碑文内容得按我们拟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