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鱼的尾巴扫过最后一道水闸时，苏锦晨感觉耳朵里的嗡鸣突然停了。
眼前的黑暗被一片朦胧的白光取代，水面上漂着层层叠叠的荷叶，叶脉在光里看得清清楚楚，像谁铺了条绿纹的路。
到西湖底了。玄鳞拍了拍龙鱼的背，银蓝色的鳞片在白光里泛着珍珠母的光泽。
雷峰塔的地基就在前面那片水藻里，白娘子的真身藏在第七层塔砖后面。
她化为人形时，头发上总簪着朵白莲花，比夏紫薇绣的还好看，花瓣上的露珠都不会掉的。
令狐岚岚突然从龙鱼背上跳下去，赤脚踩在荷叶上，裙摆扫过水面。
惊起一圈圈涟漪：表姐说过，要敲三下塔基的青石，再念西湖水干，雷峰塔倒，她才会开门。
她的指尖在潮湿的石壁上敲着，回声在水里荡开，像串浸了水的铜铃。
上次我来的时候，敲得重了些，还把塔砖敲出个小坑，表姐用了三勺糯米浆才补好呢。
等等。苏锦晨突然按住她的手，指尖触到石壁上的青苔，滑溜溜的带着点凉意。
老药农说过，仙凡殊途，贸然打扰会犯忌讳。
他从药箱里取出个小陶罐，里面装着草海的黑土，得用家乡的土当引子，表表诚意，就像给病人扎针前要先消毒，这是规矩。
夏紫薇往黑土里掺了把金银花的干花，指尖的银线缠成个小小的结：我娘说，送礼得有讲究，金银花能通经络，白娘子修行千年，体内的戾气需要这个调和。
她把陶罐往石缝里一塞，泥土顺着缝隙往下渗，像在给塔基喂药。
上次我给城隍爷上供，就加了这个，结果那年的草药长得比人还高。
还是你们读书人讲究多。玄鳞突然吹了声口哨，龙鱼猛地跃出水面，溅起的水珠在塔顶的月光里散成虹。
上次我来，直接把塔砖撞开了个缝，白娘子的小青妹妹拿着剑追了我三里地。
说要扒我的龙鳞做铠甲，她的剑快得能把水切成两半，吓得我把刚吞的珍珠都吐出来了。
话音刚落，塔基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一道石门缓缓打开，里面飘出的檀香混着荷叶香漫过来，像浸了蜜的风。
白娘子站在门内，素白的裙摆在水面上漾开，头发上的白莲花沾着露水，她的指尖缠着条青蛇。
蛇信子吐得慢悠悠的：岚岚，你可算来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点笑，眼尾的纹路像淡墨画的。
上次你说要借《乾坤秘符》，我翻了好久，才找到解定魂咒的那一页，那纸都脆得像陈年的甘草片了。
小青突然从白娘子身后窜出来，手里的剑在光里闪着冷光，剑尖差点戳到玄鳞的鼻尖：又是你这混龙！
她的声音脆得像冰凌，上次你撞掉的塔砖，我用了三斤糯米浆才补上，今天不留下三片龙鳞，别想走！
她突然瞥见苏锦晨手里的龙鳞，眼睛一亮，还是带血丝的！这个好，能给我做个耳坠子！
别闹。白娘子轻轻拍了下小青的手腕，青蛇顺着她的指尖滑进水里。
锦晨先生是来帮白芷姑娘的吧？
她往苏锦晨手里递了本泛黄的书卷，封面上的乾坤秘符四个字是用朱砂写的，笔画里像有火苗在跳。
解定魂咒需要三样东西：长白山的千年雪莲汁、草海的龙鱼涎、还有......
她突然顿了顿，眼尾的笑意淡了些，还有解咒人的心头血，得是心甘情愿的那种，半分勉强都不行，不然会遭天谴的。
苏锦晨的指尖刚碰到书卷，就觉得烫得像握着团火。
他翻开第三十六页，上面的符咒弯弯曲曲的像条水蛇，旁边的小字写着：定魂咒者，以心头血画符，配以雪莲龙涎，贴于神针三寸处，念咒三遍，咒自解。
他的喉结滚了滚，突然抬头看向白娘子，目光里带着点发紧的亮：心头血......是我的吗？
得是与她有三世缘分的人。
白娘子的指尖在符咒上点了点，朱砂的痕迹在她指尖留下淡淡的红。
上次你们来西湖，我替她算过，说她的命盘里有三颗星围着，一颗是紫苏，一颗是薄荷，一颗是金银花，还有颗最亮的，是山参。
她突然笑了，白莲花的花瓣在她肩头抖了抖，看来就是你了，上次她给你的那块玉佩，就是用长白山的暖玉做的，里面藏着她的一缕魂呢。
令狐岚岚突然攥住苏锦晨的手腕，指尖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来：我跟你一起去长白山。
她往竹篓里塞了把晒干的紫苏，叶片的纹路像刻上去的。
老药农说紫苏能中和雪莲的寒气，免得你放血时头晕，上次你给张寡妇放血治瘀伤，回来脸白得像纸，我可不想背着你走雪山。
夏紫薇从绣绷上抽出根金线，往苏锦晨的手腕上缠了三圈，打的结是同心结：这个你带着，金线能导气，放血后不会气虚。
她的指尖在结上按了按，声音轻得像飘落的花瓣，上次你给张司令放血排毒，回来连端药碗的力气都没有，这次可不能再逞强，我们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夏紫嫣突然往玄鳞手里塞了把铜钱，说是给长白山的山神上供。
你可得护好锦晨，要是他少了根头发，我就把你的龙鳞全拔下来，给医馆做药碾子，保证比石头的好用，碾出来的药粉细得能飘起来。
她往自己的口袋里塞了包刺梨干，酸涩的果香混着铜钱的铜锈味。
听说长白山的雪能治晕车，我得多带点，免得你这龙鱼晃得我吐一路。
白娘子突然往苏锦晨手里塞了个玉瓶，通透的瓶身里装着碧绿色的液体。
像凝固的西湖水：这是小青的蛇胆液，能在雪地里保持体温。
她的目光在三个姑娘脸上转了圈，突然笑出声。
你们四个凑在一起，倒像副完整的药方，紫苏驱寒，薄荷清热，金银花解毒，山参补气，正好能应付长白山的寒气，比我这千年的灵芝还管用。
玄鳞突然拍了下龙鱼的头，鳞甲碰撞的声音在塔下荡开：时候不早了，得赶在子时前穿过暗河的回水湾，不然会被卷回草海。
他往苏锦晨手里塞了片龙鳞，比之前那片更大更亮。
这个能在雪地里发光，天池底下黑得很，别像上次似的，差点踩着千年的冰蚕，那玩意儿咬人可疼了，能把骨头都冻住。
赶往长白山暗河，苏锦晨把《乾坤秘符》小心地放进药箱，龙鳞的光透过木箱的缝隙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