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脑袋垂得更低,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声音闷闷的:“我娘病得重,想让我娘尝尝,说不定吃了这神仙饭,她就能醒过来了。”
杨毅刚要追问病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是飞矛赛夺冠的锦衣青年,身形挺拔,腰间佩着一柄嵌着青玉的短刀。他没像少年那般跪地,只是对着杨毅深深作了一揖,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蜷起,目光先热切地扫了眼跪地的少年,才恳切道:“我的‘神仙饭’也想一并带走,还望神仙成全。”
傻子也能看出二人关系匪浅。杨毅眯眼细瞧,果然见他俩眉眼间依稀有几分相似,鼻梁和下颌线的轮廓几乎如出一辙,当即问道:“你们两个到底是啥关系?”
“回神仙,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锦衣青年直起身,语气坦荡,“我俩在邻县听闻此处有神仙设棚施粥,还摆了赛事给彩头,便星夜赶路赶了过来,只为求一份神仙饭。”
杨毅指尖轻轻叩了叩木案,转向青年追问:“你母亲究竟得了什么病症?不妨跟我仔细说说。”
青年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去几分,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语气沉重又简练:“她前些日子进山时不慎受了箭伤,如今已昏迷了两日,水米未进。我们不光想带神仙饭回去,也盼着用这奖品钱,请个好大夫来家里瞧瞧。”
“外伤?昏迷两天?”杨毅猛地站起身,木椅在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转头对身旁的周先生叮嘱道:“脚力项目里那个扛着整根楠竹夺冠的汉子,你去告知他稍候片刻,就说我有要紧事外出,回来定亲手给他做神仙饭,绝不耽误。”
话音未落,他已大步流星朝外走。兄弟俩见状连忙跟上,当跟着杨毅走到车旁,两人都惊得瞪大了眼,脚步钉在原地。那铁壳车子方方正正,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车轮更是从未见过的样式,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兄弟俩对视一眼,眼里满是茫然。
杨毅没工夫解释,拉开车门取出鼓囊囊的急救包,转头问道:“你母亲在哪?离这儿多远?”
“就在五里外,藏在一个山洞里。”青年连忙答道,语气里多了几分焦灼。
杨毅盘算着,五里路不算太远,但摩托车确实带不下两人。他当即喊道:“走,去门口套辆牛车!”说着转身回车上,拎起登山包,把气罐、密封的方便面、纸杯纸碗,几包火腿肠一股脑往里塞,又翻出一大卷干净的棉布条和一小瓶伤药,仔细掖在包侧。收拾妥当后,他快步冲到寨子门口,对着值守的牛大叔高声喊:“牛大叔,麻烦赶紧套牛车,我有救命的急事要出去!”
牛车轱辘碾过坑洼的土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校场里的喝彩声渐渐被抛在身后,变得模糊。三人绕开山前喧闹的人群,顺着蜿蜒的小路往山后走,路边的荆棘丛刮擦着牛车挡板,留下一道道浅浅的划痕。
不知走了多久,青年突然叫停牛车。他拨开路边一人多高的杂草,一条隐蔽的小径赫然出现。再往里走了百余步,一处被茂密藤蔓遮掩的山洞映入眼帘——藤蔓缠绕得密密麻麻,只留了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口,若无人引路,任谁路过都只会当是片寻常灌木丛。
刚到洞口,锦衣青年便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月儿!娘情况怎么样了?我们回来了,还请了位神仙大夫!”
洞内很快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一道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那是位二十出头的女子,身着洗得发白的素色衣裙,裙摆上还沾着些泥土,却丝毫不减其风华。她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琼鼻挺翘,唇瓣是自然的淡朱色,肌肤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却没有半分娇弱之气。身姿窈窕,步履沉稳,纵然眉宇间萦绕着浓得化不开的忧色,眼神里却透着久经世事的冷静与大气,绝非寻常乡野女子能有的气度。
她抬眼望去,目光落在兄弟俩身上时,眼底瞬间掠过一抹欣慰,随即转向杨毅。当看到他身上羊皮袄的拉链、登山靴的款式时,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与探究,却依旧敛衽行了一礼,声音清冽如泉水:“这位便是大夫?”
杨毅淡淡点头,侧身就要往洞里走,转头对青年道:“人在哪?带我去看看。”
“慢着!”女子突然上前一步,伸出手臂拦在他身前,指尖微微泛白,语气坚定却不失礼数,“我娘伤在背部,男女授受不亲,你如何查看?”
杨毅的脚步猛地顿住,转头看向身旁的兄弟俩,眼里满是无奈。青年见状,脸上顿时涌上歉意,连忙上前拉住女子的手腕,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大概是解释杨毅的来历和本事。可女子的眉头依旧拧得紧紧的,看向杨毅的目光里,迟疑丝毫未减。
杨毅见状,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重了几分:“你娘现在怕是伤口已经化脓感染,烧得都昏迷了吧?再这么磨磨蹭蹭耽误下去,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也难救,这时候还拘着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这附近十里八乡,能救她的,恐怕就我一个。”
女子像是做了一场天人交战,银牙狠狠咬了咬下唇,猛地转头看向杨毅。那目光陡然变得凌厉如出鞘的刀锋,扫过他一身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装束,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若你能治好我娘,我今生甘愿为你做牛做马,任你差遣;可若是治不好,我便让大虎挖掉你的双眼,绝不轻饶!”
杨毅心头一动——原来这锦衣青年叫大虎。他又瞥了眼身旁的少年,少年正偷偷扯着锦缎衣角,眼神不自觉地瞟向女子,满是显而易见的敬畏。杨毅一眼便看穿,这女子对这俩兄弟有着妥妥的“血脉压制”。
他不再多言,抬手朝着洞口示意:“赶紧带路,多耽误一秒,你娘就多一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