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勾的话语如同冰水泼面，瞬间浇灭了篝火旁刚刚因骆小北离去而稍有缓和的气氛。
“很多，带着…讨厌的气息。” 这简单的描述从她口中说出，分量却重逾千斤。能让心智纯粹、仅凭本能行事的莹勾直接定义为“讨厌”的，来者绝非善类，而且数量众多！
李天然的心脏骤然收紧，刚刚因与不良人短暂交锋而略微松弛的神经再次绷紧，甚至比之前更加紧张。骆小北至少还保持着表面的克制与交流，而即将到来的，很可能是纯粹的、毫不留情的杀戮。
姬如雪强忍伤痛，试图站起，但肩头的剧痛和毒素带来的麻痹感让她身形一晃，险些栽倒。她单手撑地，清丽的脸庞在火光映照下更显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初，短剑已然完全出鞘，横于身前。“是通文馆的‘犬牙’！”她急促地低声道，语气笃定，“他们驯养的追踪犬对血腥味极其敏感，定是循着我伤口的气味追来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东南方向的密林中，隐约传来了低沉而杂乱的犬吠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伴随着犬吠的，是密集而迅捷的脚步声，如同群狼奔袭，踩踏着落叶与枯枝，发出令人心悸的“沙沙”声，正呈扇形向他们所在的溪边山坳合围而来！
“来不及走了！”李天然瞬间做出判断。对方有追踪犬，在黑夜山林中，他们带着受伤的姬如雪，根本不可能甩掉追兵。一旦在移动中被追上，局面将更加被动。
他的目光急速扫过周围环境。背靠山壁，前有溪流，左侧是较为开阔的河滩，右侧则是茂密的灌木丛和乱石堆。这是一个易守难攻，但也容易被包围的地形！
“莹勾！”李天然猛地抓住莹勾的手臂，迫使她将注意力从越来越近的声响完全集中到自己身上。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急促：“听着！等会儿会来很多坏人，他们要伤害我们！我需要你保护我和她（指姬如雪），但是，尽量不要杀人，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昏过去，就像之前在城里那样，能做到吗？”
他紧紧盯着莹勾的血眸，心脏狂跳。这是他最大的赌注。他无法完全约束这具人形兵器的行为模式，只能寄希望于她对自己话语的理解和服从，以及对方不要逼得太甚。
莹勾看着李天然眼中毫不掩饰的紧张和恳求，血眸眨了眨，似乎是在处理这条复杂的指令。她看了看李天然，又看了看严阵以待却难掩虚弱的姬如雪，最后目光投向杀气和犬吠传来的方向，那里传来的气息让她本能地感到排斥。她点了点头，用清晰的语调回应：“保护天然，和她。让坏人，睡觉。”
“对！让他们睡觉！”李天然重重松了口气，随即立刻行动起来。他搀扶着姬如雪，快速退到背靠山壁、侧面有巨石遮挡的最死角位置，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减少需要防御的方向。“姬姑娘，你守在这里，节省体力，必要时自保即可！”
他自己则捡起地上几块趁手的、边缘尖锐的石块，紧紧攥在手里，背靠山壁，站在姬如雪侧前方。他这点微末的力量，在这种级别的冲突中可能连炮灰都算不上，但他绝不能将所有的压力都丢给莹勾，至少，他要站在她能轻易顾及的位置。
就在他们刚刚完成这仓促的防御布置的下一刻——
“嗖！嗖！嗖！”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溪流对岸和两侧的灌木丛中激射而出，轻盈地落在河滩上，呈半圆形将他们三人隐隐包围。来人皆是一身通文馆标志性的深蓝色劲装，胸前绣着狰狞的獒犬图腾，脸上带着统一的、毫无表情的金属面罩，只露出一双双冰冷嗜血的眼睛。他们动作整齐划一，落地无声，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粗略一看，竟有十二三人之多！
为首一人，身形比其他“犬牙”略微高大，面罩的纹路也更加复杂，他手中并未持刀剑，而是牵着一条体型硕大、肌肉虬结、龇着惨白利齿的黑色獒犬。那獒犬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猩红的舌头耷拉着，粘稠的唾液滴落在地，凶恶的眼睛死死盯着姬如雪，显然是嗅到了她身上浓厚的血腥气。
“姬如雪，束手就擒，可免皮肉之苦。”为首的头目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冰冷而无情。他的目光扫过挡在最前面的莹勾和李天然，在看到莹勾那身红衣赤足和奇异血眸时，明显停顿了一下，闪过一丝惊疑，但随即被更浓的杀意取代。“无关之人，滚开！否则，格杀勿论！”
回应他的，是莹勾向前迈出的一步。她甚至没有看那头目，血眸直接落在了那条不断低吼的獒犬身上，似乎对这头畜生产生了比对那些人更大的兴趣。
“聒噪。”她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空灵，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底发寒的漠然。
那獒犬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极致的危险，原本凶恶的低吼瞬间变成了恐惧的“呜呜”声，夹紧了尾巴，试图向后退缩。
通文馆头目眼神一厉，不再废话，猛地一挥手：“杀！除了姬如雪，一个不留！”
命令一下，他身旁两名“犬牙”立刻如同离弦之箭般扑出，手中淬毒的短刃在月光下泛起幽蓝的光芒，一左一右，直取莹勾！攻势狠辣，配合默契，显然是想先解决掉这个看起来最诡异的红衣少女。
然而，他们的动作在莹勾眼中，慢得如同蜗牛。
面对急速刺来的两柄毒刃，莹勾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闪避或格挡的动作。她只是抬起了右手，对着虚空，看似随意地轻轻一拂。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爆，没有华丽的光影效果。
但那两名疾扑而来的“犬牙”，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充满弹性的墙壁，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随即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口中喷出鲜血，手中的毒刃脱手飞出，“砰砰”两声，重重砸在后方同伴的脚边，身体抽搐了两下，便昏死过去，生死不知。
整个过程，快得超乎想象！
全场瞬间死寂！
剩下的通文馆杀手，包括那头目在内，动作都僵硬了一瞬，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们甚至没看清那红衣少女是如何出手的！仅仅是拂袖一挥？两名训练有素的“犬牙”就……
李天然紧紧攥着石块，手心全是汗。他知道莹勾强，但每次亲眼目睹她这种近乎规则的碾压力量，依旧感到震撼。同时，他也稍稍松了口气——莹勾听从了他的话，只是将人击晕，并未下杀手。
“一起上！结阵！”头目反应极快，压下心中的惊惧，厉声喝道。剩余的十名“犬牙”立刻身形闪动，脚步交错，瞬间结成了一个类似犬牙交错的攻击阵型，气息相连，杀气凝聚，如同一个整体，缓缓向莹勾压迫而来。那牵犬的头目也放开了缰绳，与阵型融为一体，显然是要合力一击！
这阵型带来的压迫感，远非刚才那两人的单独攻击可比。连躲在后面的李天然都感觉到呼吸一窒，仿佛被无形的杀气扼住了喉咙。
莹勾血眸中，第一次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认真”的情绪。她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个“小虫子”组合起来，比单个要稍微“有趣”那么一点点。
她不再停留在原地，赤足轻轻一点地面，红色的身影如同幻影般主动迎了上去，直接撞入了那杀气腾腾的阵型中心！
“找死！”头目怒吼，阵型瞬间收缩，刀光剑影如同狂风暴雨般向中心的红色身影倾泻而去！他们配合无间，攻守兼备，封死了所有闪避的角度，力求将这诡异的少女绞杀当场！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所有通文馆杀手，包括远远观战的李天然和姬如雪，都终身难忘。
莹勾的身影在那密集的刀光剑影中，如同鬼魅般摇曳、闪烁。她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仿佛在刀尖上跳舞。但无论攻击多么刁钻，角度多么狠辣，总是以毫厘之差擦着她的衣角掠过，连那身红衣都无法触及分毫。
她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攻击动作，只是在那狭小的空间内辗转腾挪，偶尔伸出纤细的手指，或是在某个杀手的手腕上轻轻一弹，或是在其膝弯处看似随意地一点，或是在其兵刃侧面屈指一叩。
“叮！”
“咔嚓！”
“呃啊！”
伴随着各种轻响和闷哼，那些原本攻势凌厉的杀手，如同被点了穴道，或是兵器脱手，或是关节错位，或是气息一滞，一个个以各种奇怪的姿势僵住、倒下，瞬间失去了战斗力。那精妙而凶险的合击阵法，在她面前如同孩童的嬉闹，被轻而易举地拆解得支离破碎！
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还能站着的，只剩下那个牵犬的头目。他握着刀，站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面具下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荒谬感。他带来的十二名精锐“犬牙”，甚至没能让对方移动脚步超过三尺范围，就全部躺在了地上，生死不明！
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碾压，是戏耍！
莹勾停在头目面前三尺之处，血眸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问：“你，还来吗？”
头目喉咙滚动，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他知道，任务失败了，彻彻底底的失败。眼前这个红衣少女，根本是他们无法理解的存在！他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并非冲向莹勾，而是手腕一翻，一枚小巧的、闪烁着危险红光的信号弹出现在手中——他要用自己的命，发出最后的信息！
就在他拇指即将按下机括的瞬间——
“嗤！”
一道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破空声响起。
并非来自莹勾，而是来自侧面！
一道细长的、闪烁着紫色雷光的物体，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激射而至，精准无比地击打在头目手持信号弹的手腕上！
“啊！”头目惨叫一声，信号弹脱手飞出，手腕处一片焦黑，传来皮肉烧灼的刺鼻气味。他惊恐地转头望去。
只见在溪流对岸的一棵高大古树的枝桠上，不知何时，悄然立着一位白衣少年。
月光如水，倾泻在他身上。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年纪，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肤色白皙，嘴角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淡淡笑意。他一头银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几缕发丝随风轻扬。一身月白长袍纤尘不染，在这杀戮之后的血腥场合格外显眼。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把玩着的一柄合拢的折扇，扇骨似乎由某种特殊的金属打造，隐隐有紫色的电光流转。
刚才那一道雷光，显然就是出自他手。
“啧啧啧，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受伤的姑娘，还有两位……嗯，看起来很有意思的朋友，通文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入流了？”白衣少年开口了，声音清越，带着一丝慵懒和戏谑，与他方才出手的凌厉截然不同。
他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满地昏厥的“犬牙”，在那头目惊惧的脸上停留一瞬，最后，饶有兴致地落在了溪边山坳——落在了严阵以待的李天然、重伤的姬如雪，以及那静静站立、血眸也正好奇地望向他的红衣少女莹勾身上。
尤其是看到莹勾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艳与探究。
“阁下是何人？为何插手我通文馆事务！”那头目强忍剧痛，色厉内荏地喝道。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折扇“唰”地一声展开，轻轻摇动，扇面上似乎绘着风云雷电图纹。“我嘛？路过，看戏，顺便……不太喜欢你们以多欺少的样子。”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今晚的月色，“至于通文馆？呵，张某人行事，需要向你们解释吗？”
姓张？折扇？雷法？
李天然心中巨震，一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
张子凡！通文馆少主！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出手帮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