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声如同绵密的珠帘,笼罩着云来居,也笼罩在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波与疗伤的两人心头。烛光下,李天然缓缓收回抵在萤勾背心的手掌,内力耗损带来的疲惫感让他脸色微白,但他眼神依旧清亮,关切地注视着萤勾。
萤勾自行调息片刻,体内狂暴的气息终于被暂时压制下去。她睁开眼,血色眸子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只是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波澜。她看向李天然,目光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多谢。”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这两个字本身,已是一种态度的转变。
李天然摇了摇头,笑容温和:“你我之间,不必言谢。感觉如何?”
“无碍。”萤勾移开目光,望向窗外的雨幕,语气斩钉截铁,“‘玄水玦’,必须拿到。”
“我知道。”李天然神色一正,“张崇的话不可尽信,但‘玄水玦’不在他手中,可能性很大。冰寒掌力……是一条线索,但岐州城水深,仅凭我们两人,如同大海捞针。”
他顿了顿,看向萤勾,眼神中流露出一种不同于以往独行侠客的沉稳与决断:“是时候,让‘萤火’亮起来了。”
萤勾血眸微转,看向他,带着一丝询问。
李天然没有解释,而是走到房间一角一个看似普通的行囊旁,从夹层中取出一枚仅有指甲盖大小、材质奇特、形如火焰的墨玉令牌。他走到窗边,将令牌对着窗外尚未完全褪去的夜色,以内力催动。
一道极其微弱、几乎不可察觉的淡绿色流光自令牌上一闪而逝,如同夏夜萤火,瞬间融入雨夜,消失不见。
“这是……”萤勾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能感觉到,那并非攻击或传信的内力波动,而是一种极其精妙的、特定频率的共鸣信号。
“‘萤火’的召集令。”李天然收起令牌,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是我一手建立的组织,成员不多,但遍布三教九流,精于潜藏、追踪与情报。他们看到信号,会主动来见。”
他没有多说“萤火”的具体构成,但那份自信,让萤勾明白,这绝非临时起意的乌合之众。她看着李天然,这个与她同行至今的男人,似乎比她想象的藏得更深。他并非只有一把墨麟,和一颗敢于护在她身前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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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号发出后不到一个时辰,天光尚未大亮,雨势渐微。
李天然房间的窗棂被极有规律地轻叩了三下,两长一短。
李天然起身开窗,一道如同融入雨水的灰色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房间,动作轻盈如猫,落地无声。来人是个身材瘦小的青年,相貌普通,属于扔进人海就找不到的那种,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灵动。
他对着李天然单膝跪地,抱拳低首,声音压得极低:“‘萤火’岐州暗桩,代号‘灰鼠’,参见首领!”
“起来说话。”李天然虚扶一下,语气沉稳,“情况紧急,长话短说。两件事:第一,查清昨夜袭击我与萤勾姑娘的‘百足’杀手,其雇主是谁,与刺史张崇有无关联。第二,全力追查‘玄水玦’下落,重点留意近期出现在岐州境内、擅长阴寒掌力,且掌力中带有死气的神秘人物或组织。尤其是他们与本地势力‘寒鸦’可能发生的冲突。”
“灰鼠”眼神一凛,显然“百足”和“玄水玦”都非同小可,但他没有任何迟疑,迅速回应:“属下明白!‘百足’线索我们已有留意,会立刻加派人手深挖。至于阴寒掌力……昨夜城北落雁坡,‘寒鸦’确实与一伙神秘人发生冲突,损失不小。据边缘目击者称,对方掌力阴毒,中者如坠冰窟,生机速绝。我们的人正在尝试复原现场痕迹,并追踪那伙神秘人的去向。”
效率之高,让一旁静听的萤勾血眸中都不由得闪过一丝赞赏。李天然的“萤火”,果然非同凡响。
“很好。”李天然点头,“动用所有能动用的渠道,我要在最短时间内知道那伙人的落脚点,以及‘玄水玦’是否在他们手中。注意隐蔽,对方不是易与之辈。”
“灰鼠”躬身:“首领放心,‘萤火’虽微,聚则成光!属下告退!”说完,他身形一晃,再次如同鬼魅般从窗口消失,融入渐渐亮起的晨光与未停的雨丝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房间内再次剩下李天然与萤勾二人。
“你的‘萤火’,不错。”萤勾难得地给出了正面评价。她行走江湖,深知情报的重要性,李天然手下有如此高效隐秘的力量,对她寻找“玄水玦”无疑是巨大的助力。
“只是为求自保,以及……做些想做的事,积攒的一些力量罢了。”李天然语气平淡,并未自得。他看向萤勾,“有‘萤火’去查阴寒掌力那条线,我们可以专注于张崇和‘百足’。张崇昨夜未尽之言,必然还有隐情。”
“你想如何?”萤勾问。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李天然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张崇府上戒备森严,尤其是经过昨夜,必然更加警惕。但他总有弱点,比如……他的独子,张显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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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岐州城最有名的酒楼“醉仙楼”二楼雅座。
李天然与萤勾临窗而坐,桌上摆着几样精致小菜。李天然看似在悠闲品茗,目光却不时扫过楼下街道。而萤勾,则依旧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模样,只是换了一身相对不那么扎眼的暗红色劲装,但绝世容光依旧引人注目。
根据“灰鼠”刚刚通过特定渠道传来的最新消息,张崇的独子张显宗,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每日午时前后,必会来这醉仙楼饮酒作乐。
果然,不到午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只见一个衣着华丽、面色有些虚浮的年轻公子,在一群家丁护卫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醉仙楼,径直上了二楼,进了他们隔壁的雅间。正是张显宗。
酒菜上齐,隔壁很快传来了丝竹管弦与女子娇笑劝酒之声。
李天然与萤勾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李天然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挂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商贾气的笑容,端着一杯酒,走向隔壁雅间。守在门口的护卫刚要阻拦,李天然手腕一翻,一小锭黄澄澄的金子已然不着痕迹地滑入了那护卫的手中。
“在下江南行商李墨,久仰张公子大名,特来敬杯水酒,结交一番,还望行个方便。”李天然笑容可掬,语气诚恳。
那护卫掂量了一下手中金锭的分量,又见李天然气度不凡(虽是伪装),不似歹人,犹豫了一下,便侧身让开了。
李天然推门而入,只见张显宗左拥右抱,正与两名歌姬调笑,桌上杯盘狼藉。
“张公子,在下李墨,冒昧打扰,敬您一杯!”李天然笑着举杯。
张显宗醉眼朦胧地瞥了他一眼,见他衣着光鲜,出手阔绰(那锭金子护卫已暗中示意),倒也给了几分面子,懒洋洋地举起杯:“好说,好说。”
一杯酒下肚,李天然并未离开,而是顺势在张显宗身边坐下,开始天南地北地闲聊,从江南风物到岐州趣闻,言语风趣,又不动声色地奉承,很快便让已有几分醉意的张显宗引为“知己”。
时机成熟,李天然话锋一转,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张公子,听说……前几日府上不太平?可是遭了贼?”
张显宗脸色微微一变,打了个酒嗝,摆摆手:“哼,不过是一些不开眼的毛贼,想偷我爹的宝贝,早就被打发了!”
“哦?宝贝?”李天然恰到好处地露出好奇之色,“不知是何等宝贝,竟引得贼人如此觊觎?”
张显宗借着酒意,口齿不清地炫耀道:“还能是啥,就是一破玉佩,叫什么‘玄水’……呃!”他似乎意识到失言,猛地顿住,警惕地看了李天然一眼。
李天然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立刻转移话题,又灌了张显宗几杯酒,说了些风花雪月,便借口不胜酒力,告辞出来。
回到自己雅间,李天然脸色沉静,对萤勾低声道:“确定了,‘玄水玦’确实曾在张崇手中。而且,听他儿子的意思,张崇对外宣称被夺走,但实际情况,恐怕未必。”
萤勾血眸中寒光一闪:“他敢私藏?”
“未必是私藏,也可能是……交易未成,或者,他本身就是参与者之一。”李天然分析道,“‘百足’杀手的出现,或许不是为了阻止你拿到‘玄水玦’,而是为了阻止你……接触到某个真相,或者某个人。”
线索开始交织,指向更深的迷雾。张崇府邸、百足杀手、阴寒掌力神秘客、玄水玦……这几者之间,究竟藏着怎样的联系?
就在这时,李天然怀中那枚墨玉令牌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只有他能感知到的温热震动。——“萤火”,有新的消息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