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古道的尽头,雾气诡异地向两侧排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径。石径下方,并非预想中的万丈深渊,而是一条缓缓流淌的、色泽浑浊诡异的河流。
河水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血黄色,粘稠得如同融化的琥珀,其中似乎还混杂着无数细碎的、挣扎的阴影。那令人心神滞涩的“黄泉之音”,正是源自这缓缓流动的河水,声音放大了数倍,仿佛有无数冤魂在耳边哀嚎、呓语,冲击着人的理智防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腐朽与死寂气息,比古道中浓郁了何止十倍。
这便是传说中的黄泉河——隔绝生者与幽冥鬼域的第一道天堑。
河面不算宽阔,仅有十余丈,但对岸却笼罩在浓得化不开的灰黑色迷雾中,以李天然和萤勾的目力,竟也无法穿透分毫。河水上方,同样弥漫着厚重的阴煞雾霭,想要凭借轻功直接飞跃,恐怕瞬间就会被那无所不在的阴煞之气侵蚀,坠入这诡异的河中。
而在石径与对岸之间,横亘着一座桥。
一座极其古怪的桥。
它并非由木石搭建,而是由无数惨白色的、大小不一的骷髅头骨堆砌而成,骨桥蜿蜒扭曲,桥面上流淌着一层薄薄的、如同水银般的幽暗光华。桥头立着两块石碑,左侧石碑漆黑如墨,散发着极致的阴寒,右侧石碑却赤红如血,隐隐有热浪扭曲空气。两块石碑之间,能量交织,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整座骨桥封锁。
“阴阳桥……”萤勾血眸凝视着那两块石碑,感受着其中截然相反却又诡异地达成平衡的能量,“幽冥道与炎阳殿的手笔。需以至阴之力触墨碑,以至阳之力触赤碑,阴阳交汇,方能暂时开启通道。单一属性,或力量不足,皆会引发反噬。”
李天然眉头紧锁,他的玄冰刀魄虽属寒性,但乃是天地至寒,与幽冥道的阴煞之气并非同源,能否被墨碑认可还是未知之数。而至阳之力,他更是不具备。
“看来,这就是他们为我们准备的第二道关卡。”李天然沉声道,“认定我们无法独自开启此桥,要么知难而退,要么……强行闯桥,承受阴阳反噬之力。”
他尝试将一丝玄冰刀魄之力探向那黑色石碑。
“嗡——”
黑色石碑微微一颤,表面泛起涟漪,并未排斥,但也没有更多反应。而当他试图将力量转向红色石碑时,石碑骤然爆发出炽烈的红芒,一股灼热暴戾的反震之力狠狠撞来!
李天然闷哼一声,收回了感知,手臂微微发麻。“不行,我的力量不被赤碑认可。”
萤勾没有说话,她走到桥头,伸出白皙的手掌,缓缓按向那黑色石碑。精纯的血色寒气涌入,黑色石碑顿时乌光大盛,仿佛久旱逢甘霖,发出欢愉般的轻鸣,石碑上的阴寒气息瞬间活跃起来。
但与此同时,那赤红石碑仿佛受到了挑衅,红芒暴涨,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甚至隐隐凝聚成一道火焰虚影,发出无声的咆哮。
萤勾收回手,赤碑的异动才缓缓平息。她看向李天然,摇了摇头:“仅凭我一人,至多激活阴碑,无法平衡阳碑。强行冲击,两碑能量失衡爆发,威力恐怕堪比神霄位高手的全力一击。”
局面似乎陷入了僵局。
李天然目光扫过浑浊的黄泉河,又落回那诡异的骨桥和两块石碑上,大脑飞速运转。现代工程学中的平衡原理、能量守恒定律,项目管理中的资源整合与风险规避思路,在他脑中不断碰撞、组合。
“阴阳交汇……未必需要我们自身同时具备两种力量。”李天然眼中冰紫光华闪烁,他蹲下身,从储物戒指中取出几样材料——几块品质极佳的寒玉,以及几枚取自炎阳殿伏击者身上的、蕴含着精纯炎阳之力的晶石碎片。
“你要做什么?”萤勾看着他摆弄那些材料,血眸中露出一丝好奇。
“造一个‘钥匙’。”李天然头也不抬,双手如穿花蝴蝶般动作起来。他以玄冰刀魄为刻刀,小心翼翼地在寒玉上铭刻下引导、储存阴寒之力的细微符文阵列;同时,又用特殊手法将那些炎阳晶石碎片嵌入另一块寒玉之中,并以符文将其暂时隔绝、封印。
他的动作精准、稳定,带着一种理科生特有的严谨与专注。很快,两个巴掌大小、结构精巧、散发着截然不同能量波动的玉盘在他手中成型。一个通体幽蓝,寒气森森;另一个内部隐现红光,表面却覆盖着一层冰霜。
“这是……简易的阴阳阵引?”萤勾有些惊讶,她虽不精通此道,但也能感受到这两个玉盘中蕴含的巧妙构思。李天然并非直接使用自身力量,而是制作了两个能够临时储存、并能在特定时机引爆其中能量的“开关”。
“不错。”李天然拿起那个内部封存着炎阳之力的玉盘,看向萤勾,“待会儿,你将阴寒之力注入黑色石碑,将其激活到极致。而我,会找准能量平衡的那个瞬间,将这个‘阳钥’掷向赤红石碑。借助外部注入的炎阳之力,短暂欺骗石碑的判定,应该能为我们争取到过桥的时间。”
这个方法听起来简单,实则极其凶险。对时机的把握要求达到毫厘之差,一旦提前或延迟,导致阴阳能量碰撞而非交融,引发的爆炸足以将桥头的一切湮灭。
萤勾看着他手中那精巧却脆弱的玉盘,血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她相信他的判断,相信他那总能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算计”。
两人不再犹豫,调整气息,再次来到桥头。
萤勾深吸一口气,周身血色寒气毫无保留地爆发,如同血色的潮汐,尽数涌入那黑色石碑之中!石碑乌光瞬间炽烈,仿佛化作了一个吞噬光线的黑洞,阴寒之气弥漫开来,连脚下石径都凝结出了一层厚厚的黑色冰霜。
与此同时,那赤红石碑感应到阴寒之力的暴涨,反应更为激烈,红芒冲天而起,灼热的气浪让空气都开始扭曲,仿佛下一刻就要喷发出毁灭性的火焰!
就是现在!
李天然眼神锐利如鹰隼,冰魄感应催动到极致,死死锁定着两块石碑之间那微妙无比的能量平衡点。在那阴气攀升到顶点,阳气即将全面爆发的临界瞬间——
“去!”
他手腕猛地一抖,那内部封存着炎阳之力的玉盘化作一道流光,精准无比地射向赤红石碑的核心!
“噗!”
玉盘撞击在石碑表面的刹那,李天然心念一动,瞬间解开了其上封印的符文!
“轰!!”
被封存的炎阳之力轰然爆发,虽然量不大,但精纯无比,恰好与赤碑自身的力量同源!赤碑的红芒微微一滞,那即将爆发的毁灭性能量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同类”安抚了一下,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平衡!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两块石碑之间那无形的屏障,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悄然打开了一道缝隙!
“走!”
李天然低喝一声,与萤勾身形如电,毫不犹豫地掠上那座由骷髅头骨堆砌的诡异桥梁!
就在两人踏上骨桥的瞬间,身后传来“咔嚓”一声脆响。那枚作为“阳钥”的玉盘,终究无法承受两股庞大能量的挤压,瞬间碎裂湮灭。赤红石碑失去了外部力量的支撑,再次爆发出愤怒的红芒,与黑色石碑的乌光狠狠碰撞在一起!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身后爆发,红与黑两股能量如同两条恶龙般撕咬、湮灭,产生恐怖的冲击波,将桥头的石径炸得粉碎,碎石混合着狂暴的能量四散飞溅!
李天然和萤勾头也不回,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在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散架的骨桥上疾驰。脚下是流淌着幽暗光华的骷髅头骨,耳边是越发尖锐刺耳的黄泉之音和身后能量爆炸的轰鸣,周围浓郁的阴煞之气如同实质般挤压过来,试图将他们拖入下方的黄泉血河。
短短十余丈的距离,此刻却显得无比漫长。
就在两人即将抵达对岸,身形没入那片灰黑色迷雾的前一刹那——
“嗡!”
整个黄泉河面突然剧烈沸腾起来!一只完全由浑浊血黄色河水凝聚而成的巨手,大如屋盖,带着吞噬一切的死亡气息,猛地从河中探出,朝着落在稍后位置的李天然当头抓下!
这变故来得太快,太突然!那巨手蕴含的力量,远超之前的阴尸骨魔,甚至比那阴阳石碑的反噬之力更让人心悸!
李天然瞳孔骤缩,墨麟刀瞬间反手斩出,冰紫色的刀罡如同新月般劈向巨手!
“嗤!”
刀罡斩入巨手,却如同泥牛入海,仅仅让其微微一顿,便被那浓郁的死亡与腐朽之气侵蚀、消融!巨手速度不减,五指箕张,眼看就要将他攫住!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血影以更快的速度折返!
萤勾眼中血芒大盛,面对那恐怖的河水巨手,她竟不闪不避,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复杂古朴的印诀,周身血色寒气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凝聚、压缩,最终在她身前化作一朵含苞待放、晶莹剔透的血色冰莲!
“血莲·绽!”
她清叱一声,那朵血色冰莲缓缓旋转着,迎向了抓来的河水巨手。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极致的“寂灭”。
血莲与巨手接触的瞬间,莲瓣无声地绽放。一股仿佛能冻结灵魂、湮灭万物的极致寒意扩散开来!那由黄泉河水凝聚的巨手,从指尖开始,迅速被染上一层妖异的血色冰晶,并且这冰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手臂蔓延、冻结!
“咔嚓……咔嚓……”
冻结声中,巨手的动作彻底僵住,随后在一阵细微的碎裂声中,轰然崩塌,重新化为冰冷的血黄色河水,落入河中,溅起巨大的浪花。
施展完这一招,萤勾的脸色也微微白了一分,显然消耗巨大。
李天然趁机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两人再无阻碍,身形猛地加速,彻底没入了对岸那浓得化不开的灰黑色迷雾之中。
身后,黄泉河水缓缓恢复平静,只有那骨桥依旧横亘,以及桥头两块石碑依旧在红黑光芒交织中微微震颤,仿佛在预示着前路更加凶险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