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河走到那三间木屋之前,神色恭敬而激动,伸手肃客道:“小兄弟,请进!”
霍雨浩走到木屋前,却发现这木屋浑然一体,竟无门无户。他心念微动,悄然开启精神探测,立刻感知到屋后别有洞天,并非实心墙壁。当下不再犹豫,运转内力,一招简练刚猛的降龙掌拍出。
“砰”的一声巨响,看似完整的木板墙应声破开一个大洞,露出后面黑黝黝的空间。他毫不犹豫,纵身跃下。
落脚处是一间空荡荡的石室,四壁萧然,一无所有,甚至连他的精神探测扫过,也未能发现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或机关痕迹。
“雨浩,不对!那股强大的气息就在这儿,就在这面墙后面!奇怪,我的感知居然也被干扰了!”天梦冰蚕的声音带着一丝惊疑在他脑海中响起。
霍雨浩心中一凛,连天梦哥的感知都能干扰?他不再依赖探测,依言走到天梦指示的那面墙前,运力于肩,一个铁山靠猛地撞去。
那墙面早已腐朽,轰然洞开,后面果然又是一间密室。而这一次,密室中不再空荡——只见一人凭虚而坐,离地数尺,仿佛悬浮于半空之中。
定睛看去,才发觉那人乃是被一根黑色丝绳缚着,另一端系于房梁,只因他身形挺拔,姿态飘逸,远远看去竟如凌空而坐一般。
那人长须三尺,漆黑如墨,竟无一根斑白;面如冠玉,光滑紧致,不见半丝皱纹。虽年纪显然已不小,却仍是神采飞扬,风度闲雅,宛如画中仙人。
霍雨浩压下心中惊奇,上前几步,恭敬行礼:“晚辈霍雨浩,见过前辈。”
那高人目光落在霍雨浩脸上,细细打量,眼中露出满意之色,声音温润悦耳:“好,好。你能破解我的棋局,聪慧绝伦;相貌更是俊秀端正,符合我的预期。且上前来。”
“不知前辈尊姓大名?”霍雨浩依言上前,同时问道。
“老夫,无崖子。”
“什么?!您是无崖子前辈?!”霍雨浩忍不住失声惊呼。据他所知,无崖子应是近百岁的老人,即便内力精深驻颜有术,也绝不可能如此年轻宛若中年。
“哦?你识得老夫?”这下轮到无崖子有些困惑了。他隐身此地数十年,江湖中人早以为他死了,这少年年纪轻轻,如何能认得?
霍雨浩定了定神,当下便将自己如何误入琅嬛福地,如何得到李秋水留下的秘籍与遗言,以及后续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简要地向无崖子说了一遍。
“秋水……唉,时也命也,造化弄人……”无崖子听到李秋水的名字,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难言的追忆与怅惘,轻轻叹息一声。他看向霍雨浩,目光更加柔和:“你既已得了秋水的传承,也算与我逍遥派有缘。孩子,你可愿……再拜我为师?”
霍雨浩并未立刻答应,而是反问道:“承蒙前辈看重,晚辈感激。但不知拜师之后,师父需要弟子做些什么?若是违背本心、滥杀无辜之事,请恕晚辈难以从命。即便得了秋水前辈传承,晚辈也未曾依其遗命去追杀逍遥派门人。”
无崖子闻言,非但不恼,眼中赞赏之意更浓:“好,心性纯良,明辨是非,是块璞玉。为师要你做的,并非滥杀,而是清理门户!”
他语气转沉,带上了一丝痛恨与威严:“昔年,我收了一个逆徒,名叫丁春秋。他狼子野心,竟勾结我师妹李秋水,暗中偷袭,将我打落山崖,致使我身受重创,苟延残喘于此。我设此棋局寻觅传人,首要之事,便是要你诛杀此獠,为师清理门户,也为武林除一大害!”
霍雨浩早已听说过星宿老怪丁春秋的种种恶行,用毒化功,欺师灭祖,危害武林,实乃死有余辜。诛杀此獠,他毫无心理负担,当下便不再犹豫,屈膝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弟子霍雨浩,愿拜前辈为师,必将那丁春秋绳之以法,清理门户。”
“好,好孩子!”无崖子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既入我门,须遵我门规。再磕六个,凑足九之极数。”
磕都磕了,也不差这几个。霍雨浩便依言又磕了六个头。
“好孩子,好孩子!你过来!”无崖子声音中气足了几分。
霍雨浩起身,走到无崖子身前。无崖子伸出手,枯瘦却温暖有力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一股精纯柔和的北冥真气探入他经脉之中,稍一运转便即收回。
“好!果然是正宗的北冥真气根基,而且竟如此纯净深厚,远超我的预期!天意,真是天意!”无崖子眼中精光大盛,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霍雨浩,你可愿继承为师毕生功力,得我衣钵,执掌逍遥派,誓杀丁春秋?”
“弟子愿意!”霍雨浩斩钉截铁地答道。
“好——!”无崖子猛地一声长啸,声震斗室!
只见他原本凭靠黑绳悬挂的身形猛地拔地而起,在空中轻灵无比地一个转折,竟稳稳地落在地上。同时,他双手如电,迅捷无伦地抓住了霍雨浩左右手腕的内关穴。
霍雨浩只觉两道磅礴如海、炽热如焰的洪流,自手腕穴道中疯狂涌入。那力量是如此浩瀚强大,他只觉得全身剧震,闷哼一声,根本无法抗拒。两道热气犹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自手臂迅猛冲入胸口膻中气海。
霎时间,他只觉得膻中穴仿佛要炸开一般!但那涌入的北冥真气精纯无比,迅速与他自身苦修的北冥内力以及魂力融合,并引导着那浩瀚如海的力量化为千百条细流,散向四肢百骸、奇经八脉。
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充斥全身。时而如腾云驾雾,翱翔九天;时而如潜游碧海,与鲸同游。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每一寸经脉都在被拓宽、滋养。他的内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飙升,魂力似乎也受到了某种滋养与共鸣,变得更加凝练灵动。
不知过了多久,那力量的灌注渐渐缓和、停止。
霍雨浩缓缓睁开双眼,只觉眼前世界前所未有的清晰,体内力量奔涌,仿佛举手投足间便能开山裂石。他下意识地看向无崖子——
这一看,却令他心如刀绞,险些落下泪来。
只见方才还是神采奕奕、宛如中年的无崖子,此刻竟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生命力!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变得灰白稀疏,大半脱落;光滑如玉的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深皱纹;那三尺美髯也尽数化为枯槁的白须。整个人仿佛在顷刻间走完了数十年的光阴,变得苍老不堪,油尽灯枯。
“师……师父!”霍雨浩声音哽咽,这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眼前老人为他付出的代价,这一声呼唤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孺慕与悲痛。
“雨浩……我……我没想到……”无崖子声音变得极其微弱、沙哑,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和欣慰,“你的根基……你的精神本源……远超凡俗……福泽之深厚……远超我的想象……”
他喘息了几下,继续道:“为师……已将毕生修为……连同对武学的诸多感悟……一并传予了你……诛杀丁春秋后,你若愿……便替为师寻一个品性好的传人,将逍遥派道统传下……若不愿……便由它去吧……你……可按你自己的心意……去你想去之地……”
霍雨浩心中骇然,师父竟在传功过程中,隐约感知到了他最大的秘密?!
无崖子颤抖着从左手拇指上脱下一枚闪烁着幽光的宝石指环,艰难地套在霍雨浩指上:“这是……逍遥派掌门信物……七宝指环……你是我第三个弟子……出去后……叫苏星河一声大师兄……你已有神功在身……只需……稍加适应……便可去……除了那孽障……”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微弱。忽然间,他又像是回光返照般,发出了几声畅快却又苍凉的大笑:“哈哈……哈哈哈……秋水……沧海……我……”
笑声戛然而止,他的身子向前一倾,额头轻轻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就此溘然长逝,再无生息。
“师父——!”
空荡的密室内,只留下霍雨浩一人,抱着无崖子迅速冰冷的身体,悲呼声在石壁间回荡,充满了无尽的伤感与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