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庞大的洛阳皇城在黑暗中如同蛰伏的远古巨兽,沉默而威严。
但此刻,这头巨兽的体内却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毒虫在疯狂啃噬、躁动,一种无形的焦虑和恐慌在宫墙内外弥漫。
宫墙之外,两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最老练的猎手,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几个隐藏在暗处的精锐哨探,动作干净利落,未发出丝毫声响。
他们凭借李靖提供的详尽得令人发指的皇宫布局与哨位图,精准无比地摸到了约定的望宾门附近区域。
子时将近,城楼上依旧死寂一片,只有夜风吹过旌旗的猎猎声。
寇仲潜伏在阴影里,有些焦急地以传音入密问道:“陵少,那姓刘的不会临阵怂了吧?还是被王世充发现了?”
徐子陵凝神感知着城楼上的气息,低声道:“稍安勿躁。他是个聪明人,更是个赌徒。到了这一步,他应该比谁都清楚,这是他摆脱困境、博取前程的唯一机会,他没有退路。”
就在子时正的更梆声隐约传来的刹那,望宾门城楼之上,一点微弱的火光如同鬼火般悄然亮起,带着明显的颤抖,缓缓地、艰难地画了三个不算规整的圆圈,随即像是受惊般迅速熄灭,仿佛从未出现过。
“来了!”寇仲精神猛地一振,所有疑虑一扫而空。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十足,身形如同没有重量的青烟,借助城墙的凹凸阴影,悄无声息地攀上了高达数丈的城楼。
只见副将刘将军一身戎装,手按刀柄,面色紧张得发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看到他们上来,立刻压低声音,急促而又带着一丝惶恐地问道:“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究竟要刘某做什么?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寇仲咧嘴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似轻松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军别自己吓自己。我们是来送你一场泼天富贵的人,不是索命的无常。
很简单,待会儿无论听到宫内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看到什么异象,将军只需牢牢记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你最信得过的部下死死守在原地,没有我的亲口命令,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动。
只要稳住这一夜,天一亮,我保证李二公子那边,绝对少不了将军一份天大的功劳!”
刘将军脸色变幻不定,手心全是汗,内心显然经历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最终,他猛地一跺脚,眼中闪过一丝赌徒般的狠厉:“好!刘某……刘某就豁出身家性命,信你们这一次!但若事情有变,你们……”
“没有变故。”一个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突兀地在三人身后极近处响起,仿佛就在耳边。
刘将军骇得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回头,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只见一个身着青衫、面容平静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已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站在了那里,距离他不过三步之遥,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里,与阴影融为一体。来人自然是霍雨浩。
霍雨浩淡淡地看了刘将军一眼,那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皮囊,直窥他内心所有的犹豫与恐惧:“将军既已做出选择,便当坚定心志,犹豫即是取死之道。守住此地,隔绝内外,便是你今夜唯一且最大的任务,亦是你的不世之功。”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人心的力量,仿佛蕴含着某种精神暗示,让刘将军狂跳的心莫名地平复了不少,纷乱的思绪也清晰起来。
“大哥!”寇仲和徐子陵惊喜道,心中大定。
霍雨浩微微点头,言简意赅:“时机已至。王世充生性多疑,今夜必然将大部分精锐护卫集中于自身寝宫,但宫内其他区域的防御体系会因他近日的胡乱调遣、内部猜忌而出现诸多空隙和混乱。我们直取中枢。”
“直……直接去寝宫?”刘将军还是忍不住失声,觉得这计划大胆得近乎疯狂。
“擒贼擒王,蛇无头不行。”霍雨浩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一股无与伦比的绝对自信,“走吧。”
话音未落,霍雨浩已率先化作一道模糊的青影,如同彻底融入了浓重的夜色,向着皇宫最深处、那灯火最为密集的方向疾掠而去,速度之快,超乎想象。
寇仲和徐子陵毫不迟疑,将长生诀内力运至双腿,身法展开,如影随形,快如鬼魅。
刘将军看着三人几乎瞬间消失的方向,使劲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只能暗暗祈祷自己这次惊天豪赌,押对了宝。
霍雨浩的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展开,如同一个精密无比的生物雷达,方圆近百丈内的一切气息流动、明岗暗哨的位置变换、甚至巡逻卫士视线的死角,都清晰地映照在他的“心湖”之中。
他总能提前一瞬选择最安全、最隐蔽的路径,或是用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精神干扰,让巡逻而过的卫士下意识地忽略他们的存在,仿佛他们是透明的。
偶尔遇到无法避开、必须清除的固定岗哨,甚至无需霍雨浩亲自出手,寇仲和徐子陵便已如猛虎扑食般暴起发难,灼热与阴柔的长生诀内力瞬间爆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击晕或制伏,动作干净利落,未发出任何警报。
越靠近王世充的寝宫,守卫果然变得越发森严密集,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空气中甚至能隐约听到从寝宫方向传来的、王世充那暴躁如雷的咆哮怒吼声,以及瓷器玉器被狠狠摔碎在地上的刺耳声响。
“就在前面了,好家伙,这老小子吓得不轻啊!”寇仲低声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殿外,数十名盔明甲亮、太阳穴高鼓的精锐侍卫如同钉子般守在各自岗位,神情紧张。
其中更夹杂着四五名气息阴冷诡异、眼神闪烁、显然身负魔功的高手,如同毒蛇般游弋在关键位置。
霍雨浩停下脚步,对双龙简洁下令:“你们在此制造最大程度的混乱,吸引所有注意力,动静越大越好。我去见他。”
“大哥小心,那些魔崽子有点扎手!”两人毫不犹豫地点头,体内真气瞬间提聚至巅峰。
下一刻,寇仲猛地深吸一口气,体内灼热的长生诀内力轰然爆发,右拳赤红如烙铁,隔空一拳,悍然轰向甘露殿那朱漆大门旁悬挂的一盏巨大的、用以照明和象征意义的青铜宫灯。
“轰隆!”
一声巨响震彻夜空,那青铜宫灯被狂暴的拳劲直接炸得粉碎,火星与碎片四散飞溅,瞬间点燃了附近的帷幕。
“有刺客!快!保护郑王!!”
“敌袭!在那边!”
门外的侍卫们顿时炸开了锅,一片大乱,惊呼声、拔刀声、奔跑声响成一片,大部分人都下意识地涌向爆炸起火的方向。
徐子陵则如同融入夜风的幽灵,身法施展到极致,穿梭于混乱的人群之中,双指如电,精准地点出,专攻穴道,不断有侍卫闷哼着软倒在地。
那几名魔门高手厉声呼喝着,看出徐子陵是领头者之一,纷纷扑向他,凌厉狠辣的招式带着腥风扑面而来。
徐子陵却不硬拼,只是以精妙绝伦的步法与之周旋,如同滑不留手的游鱼,刻意将他们引离寝宫大门方向,为霍雨浩创造机会。
就在这片混乱被引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寇仲制造的爆炸和徐子陵吸引的刹那—— 霍雨浩动了。
他的身影仿佛在原地模糊了一下,下一刻,便如同扭曲了光线,快到了视觉所能捕捉的极限,直接无视了那些冲向火场或围攻徐子陵的侍卫,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了甘露殿那厚重无比、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鎏金大门之前!
“嘭——!!”
根本无需任何技巧去寻找机关或推门,精纯磅礴的北冥真气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出。
那足以抵挡攻城锤撞击的厚重宫门,连同后面粗壮的门闩,如同纸糊泥塑般,向内猛地炸裂开来。木屑纷飞,碎金四溅。
寝宫内,王世充正惊怒交加地挥舞着佩剑,如同困兽般咆哮,身边还围着最后两名气息沉凝如山、眼神锐利如鹰的贴身老太监,显然是保护他最后的底牌。
他看到如同神兵天降、破门而入的霍雨浩,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极致的惊骇,但随即被更强烈的暴怒和不敢置信所取代:“你……你是谁?!好大的狗胆!竟敢……”
霍雨浩根本懒得与他废话,双眸之中骤然闪过一抹妖异而冰冷的冰蓝色光芒。
逍遥派绝学传音搜魂大法,结合他那经过邪帝舍利滋养、更加强大精纯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心灵风暴,瞬间冲向心神早已因连日猜忌恐惧而变得脆弱不堪、意志出现巨大漏洞的王世充。
王世充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巨响,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眼前景象瞬间扭曲变幻,无数他害死的、想象中的冤魂厉鬼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索命,耳中充斥着凄厉的尖啸。
他动作瞬间僵直凝固,体内奔腾的真气因心神失守而陷入一片混乱,不受控制地逆冲经脉,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鲜血。
“保护主公!”那两名老太监反应极快,厉啸一声,干瘦的身躯爆发出与年龄不符的迅猛速度,一左一右,如同两道鬼影般扑向霍雨浩,枯瘦的手指弯曲如钩,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取霍雨浩周身致命大穴,招式歹毒老辣,显然浸淫武道数十年。
霍雨浩却看也不看他们,左右手同时闪电般探出,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抓住了两人袭来的手腕,北冥神功瞬间运转到极致。
两名老太监只觉得自身苦修数十载、精纯无比的内力,如同遇到了无底深渊,完全不受控制地、决堤洪水般汹涌澎湃地倾泻向对方的手掌。
他们惊得魂飞魄散,想要运功挣扎挣脱,却发现对方的手掌如同拥有无穷吸力的磁石,将他们牢牢锁住,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不过眨眼之间,两人便觉丹田一空,内力尽失,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般,软软地瘫倒在地,面如金纸,眼中充满了绝望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而此时,霍雨浩已经一步踏过瘫软的老太监,来到了眼神呆滞、口角流涎、陷入精神幻境无法自拔的王世充面前。
并指如剑,无形剑气瞬间如同疾风骤雨般点中他周身十余处重要大穴,彻底封死了他的一切行动能力与内力运转。
外面的打斗声也渐渐趋于平息。寇仲和徐子陵联手,一个刚猛暴烈,一个阴柔缠斗,已然将外面的侍卫尽数解决或击溃,那几名魔门高手见势不妙,想要遁走,却被两人死死缠住,最终或伤或逃。
两人带着一身血气煞气,冲进了一片狼藉的寝宫,看到瘫软如泥、目光涣散的王世充,都是大喜过望。
“大哥!得手了!”
霍雨浩点头,单手提起如同烂泥般的王世充,运起内力,声音如同蕴含着雷霆之力,清晰地传遍整个甘露殿乃至周围广阔的宫殿群:“王世充已被擒!放下兵器者,既往不咎!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这声音如同滚滚雷音,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强大的精神压迫力,清晰地灌入每一个惊惶失措的侍卫耳中,震得他们心神摇曳。
主将被生擒活捉,本就因连日流言和今夜突变而人心惶惶的侍卫们,最后一丝斗志也彻底瓦解。叮叮当当,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很快连成一片。
寇仲最为机灵,立刻跃上附近一处高台,运足内力,声震四野地大喊:“王世充倒行逆施,已然伏诛。李二公子仁义之师,只诛首恶,降者不杀!打开城门,迎王师入城!”
这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以惊人的速度传遍全城。
早已得到指示、焦急等待的刘将军,听到这声音,如蒙大赦,立刻声嘶力竭地下令:“快!打开望宾门!迎王师!快!”
而一直在城外不远处密林中潜伏待命、由李世民亲自率领的精锐玄甲骑兵,看到望宾门城楼上骤然亮起的、约定的三堆巨大篝火信号,顿时如同决堤的洪流,铁蹄轰鸣,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入洞开的洛阳城门。
城内,那些本就对王世充统治不满、或早已被双龙通过各种方式策反、或见风使舵的将领和官员,见大势已去,也纷纷顺势倒戈,带领部下迅速控制各条主要街道、府库、以及军营要冲,维持秩序,弹压可能的骚乱。
一夜之间,看似固若金汤、雄踞中原的洛阳巨城,竟以这样一种近乎戏剧性的、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骤然易主。
天色微明,晨曦初露,驱散了最后的黑暗。
李世民在李靖、长孙无忌等心腹重臣和精锐护卫的簇拥下,骑着神骏的战马,踏入硝烟尚未完全散尽的洛阳皇宫。
看着被押解到面前、面如死灰、眼神涣散的王世充,再看看身旁气定神闲、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霍雨浩,以及虽然衣袍沾染血迹、略显疲惫却眼神明亮、兴奋不已的寇仲和徐子陵,李世民心中豪情激荡,难以自抑。
他翻身下马,走到霍雨浩面前,竟是当着众人的面,郑重无比地深深一揖:“先生真乃神人也!运筹帷幄,洞察人心,一夜定洛阳,创不世之奇功!世民……拜服!”
霍雨浩坦然受之,伸手虚扶,微笑道:“此乃上下用命,众人之功,霍某岂敢独揽。接下来,如何安抚百姓,接收整顿,稳定局势,收拢人心,便要看公子与诸位臣工的手段了。”
洛阳,这座天下腹心、象征着无上权柄的雄城,就此兵不血刃地落入李世民手中,成为了他争霸天下道路上最至关重要、最具象征意义的一块基石。
而霍雨浩、寇仲、徐子陵这三人的名字,也必将随着这场堪称传奇的破城之战,如同惊雷般震动整个天下,成为各方势力为之侧目、忌惮乃至恐惧的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