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金狼卫的夜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被雷霆手段瞬间镇压,但其荡开的涟漪却迅速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洛阳将军府地牢最深处,火光摇曳,映照着冰冷刑具上的斑驳血迹。
李靖亲自审讯那名被生擒的金狼卫,然而这些突厥王庭精心培养的死士意志坚韧远超常人,寻常鞭挞、烙铁竟难以撼动其心防,反而激起其凶性,眼看就要咬舌自尽或彻底闭口不言。
就在僵持之际,静立一旁的霍雨浩只是眸光微转,一丝微弱却凝练如针精神威压悄然释放。
那悍不畏死的金狼卫顿时如遭雷击,眼神瞬间涣散,心智彻底崩溃,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所知的一切机密尽数吐露,细节详实,分毫毕现。
审讯结果令人心惊。此番行动果然并非突厥一方之意,而是突厥“颉利可汗”麾下那位深得信任的汉人谋士、“魔帅”赵德言,与阴癸派败退后不甘心的残余势力暗中勾结所为。
其目的多重:制造洛阳混乱,最好能掳走或击杀霍雨浩三人,既是为了报复此前连连挫败之仇,更是想从他们身上挖出杨公宝库和《长生诀》的秘密,同时也能借此沉重打击刚刚接管洛阳、声望正隆的李世民一系的威信,可谓一石三鸟,毒辣至极。
“赵德言……果然是这个祸害在背后兴风作浪。”李靖面色无比凝重。
此人武功已臻化境,智谋更为超群,尤其善于挑动各方势力矛盾,借力打力,实乃心腹大患。
霍雨浩却显得云淡风轻,仿佛早已洞悉一切:“跳梁小丑,诡谲伎俩,终究上不得台面。他既选择与阴癸派残部暗中勾结行此鬼蜮之事,而非说动颉利可汗直接动用突厥铁骑南下,恰恰说明颉利目前对全面介入中原乱局仍心存顾忌。
或者说,赵德言能开出的价码和把握,还不足以让颉利下定决心。此番失败,折损精锐,短期内他们应不敢再轻举妄动,至少不敢再如此明目张胆。”
他将审讯记录的绢帛交给李靖:“将此情报以最高密级,立刻送往长安,呈交世民公子。他知道该如何利用这份东西。”
这份来自敌方核心人员的口供,无疑是重磅筹码,足以让李世民在与其父兄的内部博弈中,更清晰地指出外部威胁的迫切性与真实性,从而为自己稳固洛阳、掌握更多兵权与自主权提供无可辩驳的理由。
与此同时,此前被霍雨浩“礼送”回长安的唐国公特使,早已将霍雨浩那“身体稍愈后便自行前往”的答复带回了长安唐国公府。
长安,唐国公府议事厅内。 李渊看着手中特使带回的文书,眉头紧锁,面色阴沉如水。他身侧,大公子李建成、李元吉以及一众倾向于大公子一系的心腹臣子皆屏息凝神,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身体不适?需静养数日?稍后自行前往?”
李建成首先打破沉默,冷哼一声,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不满与浓烈猜忌,“父亲!此等托辞,敷衍至极!分明是拥兵自重,恃功而骄,藐视父亲您的权威。
那三个来历不明的江湖草莽,仗着替二弟拿下了洛阳,便如此目中无人,将来若纵容下去,必成尾大不掉之患!”
李元吉立刻煽风点火:“大哥所言极是!二哥也真是的,如此重要的人物,岂能不牢牢掌握在手中?竟放任他们在洛阳与李靖搅在一起。
李靖本就手握重兵,如今再加这三个深不可测的奇人,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起了别样心思?洛阳乃天下腹心,万一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李渊沉默不语,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他心中同样对霍雨浩三人的推脱感到极为不悦,更对李世民因洛阳之功而急剧膨胀的势力与声望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和不安。
但作为一方雄主,他必须顾及现实。洛阳新定,百废待兴,四周强敌环伺,此刻稳定压倒一切。
李靖的军政能力和忠诚目前无可替代,而那三个“奇人”实力高深莫测,若强行逼迫,恐生剧变,反而坏事。
这时,一旁的老谋深算的心腹谋臣裴寂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分量:“国公,大公子所虑,确为老成谋国之言,不可不察。然,眼下洛阳初定,实则危如累卵。
东有窦建德虎视眈眈,西有薛举未平,王世充旧部散布四方,未必心服,突厥人更是狼子野心,蠢蠢欲动。
此诚用人之际,李靖将军坐镇洛阳,确需得力臂助,方能稳固局势,为我李阀守住这中原门户。
依老臣之见,不若暂且顺势而为,准其所请,允其‘肃清周边隐患’后再行赴长安。期间,我可多方措置:加派精干细作,严密监控洛阳一举一动;亦可从粮草、饷银、官员任免等方面,稍加……制衡,徐徐图之。”
裴寂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实则暗示:暂时隐忍,以稳为主,暗中监视、牵制,寻找机会再行分化瓦解。
李渊沉吟良久,目光扫过厅中众人,终是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便依裴监之言。回复李靖,让他安心镇守洛阳,肃清余孽,稳固城防。
至于那三位先生……既然身体不适,便在洛阳好生将养。关中秋暑酷热,确非养病之时,待秋凉之后,再行来长安相见不迟。”
这道命令很快便以唐国公府正式令谕的形式,发回洛阳。
李靖接到命令,心中稍安,至少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他立刻将结果告知霍雨浩。
“秋凉之后?”寇仲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咧嘴一笑,“嘿,那至少还有三四个月呢!这李渊倒是会打太极,和稀泥的本事一流。”
徐子陵则看得更为透彻,眉头微蹙:“这不过是缓兵之计,彼此心照不宣。长安那边,绝不会放松对洛阳的监视和渗透。
恐怕这几个月,各种明枪暗箭只会更多,绝不会让我们真正安稳‘静养’。”
霍雨浩点了点头,一切尽在预料之中:“此乃帝王权衡之术,李渊身处其位,必然如此。他既需要世民公子和我们这把锋利的刀为他开疆拓土,又担心刀太快反伤己手。这几个月的缓冲期,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宝贵发展时间。”
接下来的日子,霍雨浩三人并未真的闭门“静养”。在霍雨浩的悉心指点下,寇仲和徐子陵开始系统性地梳理、深化和巩固《长生诀》的修炼。
霍雨浩以其强大无匹的精神感知力,尤其是融汇了逍遥派武学精要的浩瀚见识,往往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们行气运功中极其细微的谬误与偏差,引导他们更深刻地理解“孤阴不生,独阳不长”、“阴阳互济,生生不息”的武道至理,甚至将天山折梅手的化劲理念、北冥神功的行气路线作为参考融入讲解。
双龙的修为在这段相对平静的时期里,得以扎实巩固并稳步提升,对内力的掌控愈发精微,对合击之术的领悟也愈加精深圆融,威力倍增。
同时,霍雨浩也借助李靖的军政力量,开始有计划、有步骤地清理洛阳城内王世充留下的残余暗桩,以及一些试图浑水摸鱼的其他势力探子。
他有时甚至会悄然运转精神力进行大范围筛查,其效率远超寻常排查手段,往往能精准揪出那些隐藏极深、伪装巧妙的钉子,再由李靖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拔除。
洛阳城的内部环境,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明、稳固,犹如铁板一块。
而霍雨浩自己,则继续沉浸于探索那已融入己身的“邪帝舍利”之秘。
他发现,此物不仅无时无刻不在潜移默化地滋养修复着他的精神本源与肉身经脉,更仿佛一个无尽的能量源泉和破碎的知识宝库。
只要他精神力高度集中,便能从中感悟捕捉到一些残缺的、却蕴含着极高深道理的奇异法门碎片——关于如何更高效凝聚操纵能量、如何构建精神幻境影响他人心志、乃至一些古老阵法机关的运作原理。
虽然大多残缺不全,却每每让他有豁然开朗之感,武道视野为之大开。
他甚至开始尝试模拟和氏璧那宁静祥和、安抚人心的特殊能量波动,试图开发出某种小范围的、可用于提振己方士气或扰乱敌方心神的辅助性领域技能。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一日,负责外围巡查的徐子陵从黄河渡口归来,再次带回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他在渡口发现了一些装扮成普通商旅的江湖人士,这些人言行举止看似寻常,但其气息沉凝内敛,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身负上乘武功。
而且,他们似乎对漕运细节、各大粮仓位置以及洛阳周边特别是西面的山川地形、关隘通道格外感兴趣,观察得极为仔细。
“不像是魔门或突厥的人,内力路子很正,偏向刚猛一路,但目的性极强,绝非普通行商或游侠。”
徐子陵补充道,神色严峻,“而且,我凭借长生诀提升后的耳力,隐约听到他们压低声音交谈时,提到了‘蒲山公’……以及‘粮草转运’、‘时机’等词。似乎是……瓦岗李密的人?”
霍雨浩目光骤然一凝,如同利剑出鞘:“李密?瓦岗李密?他不是正与王世充的旧部骁将在洛口一带对峙纠缠吗?突然派出大量人手,如此细致地窥探洛阳周边的地形、粮仓、漕运……意欲何为?”
寇仲猛地反应过来,一拳砸在掌心:“操!难道那李密想趁咱们刚拿下洛阳,根基未稳,李阀主力又西归的空档,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偷袭洛阳城?!”
霍雨浩快步走到那幅巨大的军事地图前,手指精准地划过洛阳与洛口之间的区域,眼神锐利如鹰,脑中飞速计算着各种可能:
“李密此人,野心极大,用兵向来以狡诈诡变着称。他之前与王世充相持不下,僵持良久。如今王世充倒台,洛阳易主,防守空虚,对他而言确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如此细致地探查地形粮仓漕运,绝非寻常哨探,分明是为大军行动做准备!看来,真正的战火,很快就要烧到洛阳城下了。”
他豁然转身,看向李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李将军,看来我们的‘静养’期要提前结束了。立刻加派所有能动用的精锐斥候,多批次、不间断地严密监视洛口方向李密军的一切动向。
同时,传令全军,洛阳即刻起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加固城防,检修军械,全面清查核对粮草储备,实行军管!准备迎战!”
李靖面色瞬间变得无比肃然,一股沉重的压力感扑面而来,但他眼中更多的是坚毅。他重重一抱拳,沉声道:“末将遵命!”
随即大步流星而去,雷厉风行地开始部署。
他知道,相比之前内部的勾心斗角和江湖暗杀,即将到来的大军压境,才是对洛阳,对他们所有人真正意义上的、最严峻的考验。
洛阳城刚刚平稳下来不久的局势,瞬间又被拉满了弓弦,变得空前紧张起来。
战争的浓密阴云,伴随着瓦岗枭雄李密的巨大野心,沉沉地压向了这座刚刚经历巨变的千古帝都。
而霍雨浩、寇仲、徐子陵这三根支撑起洛阳危局的“砥柱”,也将迎来他们的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规模战争考验。
城头变幻大王旗,这一次,守城者变成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