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君昊打了个哭嗝。
他抽抽搭搭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在黑暗的角落里寻找，没有人在那里。但那声音……有点耳熟。他使劲回想，小脑袋里闪过一个可怕的画面——那个在梦境的诡异空间里，四肢皮肤布满细纹，眼睛被挖掉，手脚筋都断掉的可怕叔叔。
“是……是你吗？”君昊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和空气对话，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叔叔，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是……过去的往事？”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下，再次响起时，似乎比刚才和在梦境的时候多了点大人安慰小朋友的温和：“就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就像……你看过的动画片。”
“动画片？”君昊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嗯。”那个声音耐心地解释，“你看动画片的时候，里面的小英雄打败了坏蛋，或者小可怜被欺负了，你只能在屏幕外面看着，对不对？你不能跳进电视里，去帮那个小英雄，也不能去阻止坏蛋欺负人。”
君昊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地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对方看没看过。但他看《熊熊乐园》的时候，看到笨笨熊被秃头强子追着跑，他急得在沙发上跳，但也只能看着。
“现在你看到的这一切，”那个声音继续说，“就像一场很长很长的动画片。盘古叔叔开天，小火苗姨姨救人，大龙凤凰麒麟三族打架，还有……玄羽叔叔自爆，小龟仆死去……这些都是早就已经演完了的片段。你只是一个……坐在特别座位上的小观众。”
君昊的小嘴巴微微张着，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为了让小君昊能更好的理解，那个声音又换了例子解释：“你看，就像你在幼儿园里，昨天和小朋友虎妖帅帅打了一架，你把他的玩具飞机弄坏了。
今天，那架飞机还是坏的，对不对？你不能再回到昨天，去阻止自己弄坏飞机了。因为‘昨天弄坏飞机’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是‘过去’了。”
君昊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努力理解着。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确实不小心把帅帅的木头飞机摔散架了，后来爹爹帮他修了好久。
“所以……所以昊昊现在，是在……‘昨天’？”他有点不确定地问，“从那个龙头叔叔（盘古）开天辟地开始，一直到……到小龟死掉，都是昊昊在看的‘昨天’？”
“可以这么理解。”那个声音肯定道，“你看到的，是已经凝固的‘历史’。”
君昊的内心泛起了汹涌的波涛：他……回到了过去？从他看着那个龙头叔叔（盘古）拿着大斧子劈开灰蒙蒙的世界开始，一直到刚才小龟仆被炸死，焰焰姨姨哭得那么伤心……所有这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真的发生过的事情？
巨大的失落和懊恼涌上心头。所以他之前着急、跳脚、想办法，甚至偷偷用石子绊人，全都是……白费力气？因为他看到的，是早就发生过、无法改变的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昊昊没有生在那个时候！”君昊带着哭腔喊了出来，小拳头捶在地上，“要是昊昊生在过去那个时候，昊昊就可以……就可以在那个坏蛋星云团刚冒出来的时候，就告诉师祖娘娘它是坏蛋！
昊昊还可以在神族使坏的时候，大声喊出来，让大家都听见！昊昊……还能拦住玄羽叔叔，不让他去自爆……昊昊还能救下小龟……”
他越说越难过，小胸脯剧烈起伏着，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当大英雄的机会。
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没料到这小家伙反应这么激烈，沉默的时间比之前更长了一些。然后，他提出了一个问题，声音平稳：“如果你真的出生在那个过去，你会怎么选择？具体……要怎么做？”
这个问题像是一颗小石子，投进了君昊满是委屈的心湖里。他几乎想都没想，内心深处那股因为目睹太多不公和悲剧而积攒的愤怒和冲动，让他脱口而出：
“我要变得好厉害好厉害，比玄羽叔叔还厉害！然后找到那个坏星星，把它揍得闪闪发光！让它再也不敢干坏事！还有那些神族，我要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让他们承认错误，跟焰焰姨姨和玄羽叔叔道歉！不道歉就……就罚他们不许吃饭！还要把他们的漂亮衣服都弄脏！”
君昊挥舞着小拳头，把自己能想到的最“严厉”的惩罚都说了出来，小脸上因为激动而泛红。
那个男人安静地听着小君昊充满正义感却又无比暴力的“复仇计划”，没有评价。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了一个问题，似乎是要去引导君昊去继续见证过去：“那……你想看看你爹爹和娘亲的过去吗？”
这个话题转得太快，让君昊冷不丁愣了一下。爹爹和娘亲的过去？
他立刻就被吸引住了。对啊！他一直都超级好奇的！爹爹那么厉害（虽然现在是个总被娘亲说的月老），娘亲那么温柔（虽然有时候会炸微波炉），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呢？是不是也像玄羽叔叔和焰焰姨姨那样，经历了很多事情？
“想！当然想！”君昊瞬间把揍扁坏蛋的事情暂时抛到了脑后，眼睛亮了起来，充满了期待，“我一直都想看！苗苗老师说，每个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是从小朋友变成大人的，他们以前也会打架，也会一起玩！
另外爹爹和娘亲是怎么认识的？是不是爹爹英雄救美了？还是娘亲救了爹爹？”他脑子里开始冒出从电视剧里看来的情节。
那个男人的声音在消失之前，带着几乎无法捕捉到，类似叹息的余韵，轻轻说道：“很快，你就能看到了。”
“哎？等等！”君昊还想问“很快是多久”，还想问“你到底是谁”，但那个声音就像被掐断的广播，一下子彻底消失了，周围只剩下洞穴里细微的空气流动声和远处焰焰姨姨压抑的呼吸声。
“怎么话说一半就没啦……”君昊嘟起嘴巴，一头雾水。这些大人，总是这样神神秘秘的！
他甩甩头，把对那个声音的好奇暂时放下，注意力又回到了洞府里的焰焰姨姨身上。
只见焰焰姨姨已经重新振作了起来。她用手背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深深吸了几口气，再次将那个昆仑瓶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放在膝上。
她闭上眼睛，继续之前日复一日的功课——用自身的心火温养瓶中的精魂，低声对着瓶子絮絮叨叨，说着外面的天气，说着她找到的新山谷，说着她对未来的期盼。
只是，她的背影看起来，比之前更加单薄，也更加坚定。
过了些日子，君昊听到焰焰姨姨和偶尔来探望的其他妖族说话，得知那只救主身亡的小龟仆，在人界的某个地方还留有后代。
焰焰姨姨听到这个消息后，紧绷的肩膀似乎松弛了一些，她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总算……没有绝后。只是，它的孩子们，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君昊听到这里，心里也酸酸的。他想起小龟仆那双亮晶晶、总是看着焰焰姨姨的眼睛。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像上次那样，悄悄地挪到焰焰姨姨身后，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小小的身子靠在了她的背上。他没有再伸手抱她，只是这样静静地靠着，把自己的一点点体温传递过去。
君昊感觉到焰焰姨姨的身体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她并没有推开这无形的依靠，反而稍稍向后靠了靠，仿佛在汲取这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他不知道焰焰姨姨能不能感觉到，但他希望，自己这点来自未来的陪伴，能让她稍微暖和一点点，就像之前那个拥抱一样。
君昊把脸颊贴在她微凉的衣服上，在心里默默地说：“焰焰姨姨，别太难过了……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玄羽叔叔会回来的，小龟的孩子也平安长大的”
这个念头，像一颗小小的种子，在他心里悄悄发芽，暂时驱散了一些一直笼罩着他的无力感和悲伤。他开始有点期待，那个叔叔说的，“很快”就能看到的，爹爹和娘亲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