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这三日里,陈林并未闲着。他仔细推演了为李远山治疗的全部过程,每一个步骤,每一针的落点、深度、力度,以及需要动用的元气多寡,都在玲珑道心的辅助下反复模拟,确保万无一失。同时,他也让陈建国备齐了治疗所需的所有药材,其中几味较为珍稀的,李远山在第二日便派人主动送了过来,态度极为周到。
午时将至,阳光炽烈。回春堂后院已被清理出来,一张竹榻安置在树荫下,旁边摆放着陈林的针囊以及煎煮好的药汁,药香与草木清香混合,营造出一种肃穆而专注的氛围。
李远山准时到来,依旧是那身灰色布袍,只是神色间少了几分往日的沉静,多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期待与凝重。杨教头紧随其后,负责护法。陈建国则按照儿子的吩咐,守在通往前堂的门口,避免任何人打扰。
“李前辈,请褪去上衣,伏于榻上。”陈林语气平静,如同在安排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李远山依言照做,露出精瘦却肌肉线条分明、布满了各种陈旧伤疤的上身。尤其在后背肺俞穴区域,能隐约看到一片不正常的青灰色,那是旧伤淤积的外在表现。
陈林净手,取针。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当他拿起第一根毫针时,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那股属于孩童的稚气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古井深潭般的幽深与专注,仿佛一位执掌生命法则的古老医者。
杨教头在一旁看得心神凛然,连大气都不敢喘。
陈林没有立刻下针,而是先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按在李远山后背的几处大穴上,沿着足太阳膀胱经的循行路线缓缓移动。他闭着眼睛,指尖蕴含着那一丝悟道后的灵枢元气,细细感知着对方体内那盘踞在肺络深处的阴寒异种内劲的分布与强弱。
片刻后,他睁开眼,心中已有定计。
“前辈,过程中或有冰寒刺骨、或如蚁噬咬之感,请务必忍耐,不可运功相抗。”陈林沉声提醒。
“小友放心施为,老朽撑得住。”李远山伏在榻上,声音沉稳。
陈林不再多言,眼神一凝,出手如电!
第一针,并非直接刺向伤处,而是落在了大椎穴!此穴为诸阳之会,先固守自身阳气,如同稳住中军大帐。
针尖刺入的瞬间,陈林便将一股精纯温和的灵枢元气渡入,如同暖流,先护住李远山的督脉阳气。
紧接着,第二针,风门穴!第三针,肺俞穴!这两穴直通肺脏,是疏导肺气、驱邪外出的要道。
针落之时,李远山身体微微一颤。他清晰地感觉到,两股温和却带着某种奇特穿透力的气息,如同灵蛇般钻入自己体内,精准地找到了盘踞在肺络中的那些阴寒异种内劲,并开始尝试与之接触、分化。
那阴寒内劲仿佛被惊动的毒蛇,立刻变得躁动起来,散发出刺骨的寒意,疯狂地冲击、侵蚀着陈林渡入的元气!
李远山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只觉肺部如同被无数冰针刺穿,又像是被寒冰冻裂,痛楚远超他的预期!但他牢记陈林的叮嘱,紧咬牙关,强行散去护体内力,任由那两股气息在自己体内交锋。
陈林面色不变,眼神锐利如鹰。他通过金针,清晰地“看”到了那阴寒内劲的反扑。这股内劲阴毒而顽固,带着一种腐蚀性的特质。
“果然棘手……”他心中暗道,手上动作却毫不停歇。
第四针,厥阴俞!第五针,心俞穴!护住心脉与心包,防止寒邪内陷,侵犯君主之官。
随后,他双手齐出,如同穿花蝴蝶,一根根银针带着细微的嗡鸣,精准地刺入魄户、膏肓、神堂、膈关等围绕肺脏的诸多背俞穴!
每落一针,便有一缕灵枢元气渡入,或如春风化雨,温和渗透;或如利锥凿冰,强行破开淤塞;或如丝线牵引,引导着被分化的阴寒之气,缓缓向体表移动。
陈林将《灵枢道》的领悟运用到了极致。他不再仅仅是将元气灌入,而是根据感知到的阴寒内劲的不同状态,调整着自身元气的属性与频率,或刚或柔,或疏或导,如同一位高明的统帅,指挥着千军万马,在微观的战场上与顽敌进行着激烈的争夺。
他的额头也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若非有镇魂石平日里的温养和上次的突破,他绝难支撑如此复杂精细的操作。
李远山的感觉更是如同在冰与火的地狱中煎熬。时而觉得肺部冰冷彻骨,仿佛要冻结;时而又觉得被针刺入的地方灼热难当,如同被烙铁烫伤;更多的时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酸、麻、胀、痛交织的感觉,沿着经络四处游走。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困扰自己数十年、如同附骨之疽的阴寒气息,正在被一丝丝地从肺络深处剥离、分化、然后被那股奇特的温和气息引导着,朝着背部针孔处汇聚!
时间一点点过去。
竹榻旁,煎煮好的药汤已经温了又温。
陈林的动作开始放缓,但眼神依旧专注。大部分的阴寒内劲已被他引导至体表,透过银针,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使得李远山后背针孔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阴冷了几分。
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将这些被引导出来的阴寒之气,彻底逼出体外!
陈林深吸一口气,将体内剩余的灵枢元气毫无保留地调动起来,双手拇指与食指,分别捏住了刺在肺俞穴与魄户穴上的两根主针。
“前辈,忍住!”
他低喝一声,拇指与食指猛地一搓一弹!
“嗡——!”
两根银针剧烈震颤起来,发出清越的嗡鸣!附着在针上的灵枢元气瞬间爆发,如同两道炽热的洪流,沿着针身悍然冲入李远山体内!
“呃啊——!”
李远山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只觉两股炽热磅礴的气息在自己后背轰然对撞,将那最后盘踞的、最为顽固的阴寒之气,如同摧枯拉朽般彻底击溃、蒸发!
“噗——”
一口暗红色、带着冰碴子的淤血,从李远山口鼻中猛地喷出,落在地上,竟发出“滋滋”的声响,冒着森森寒气!
淤血喷出后,李远山只觉得浑身一轻,那股数十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阴寒、滞涩、痛楚之感,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通畅!
他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肺部再无丝毫痛感,只觉得气息悠长,舒泰无比!
陈林见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脸色有些苍白。他缓缓地将所有银针一一拔出。
“前辈,感觉如何?”他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李远山猛地从竹榻上坐起,也顾不得穿上衣服,仔细感受着体内的变化,脸上充满了激动与狂喜!
“好了!真的好了!哈哈哈!”他忍不住仰天大笑,笑声洪亮,中气十足,震得树叶簌簌作响,“数十年的顽疾,今日一朝尽去!小友真乃神人也!”
他看向陈林,目光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激,竟直接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小友再造之恩,李远山没齿难忘!日后但有所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旁的杨教头也激动不已,跟着躬身行礼。
陈林连忙侧身避开:“前辈言重了,医者本分而已。”他指了指旁边温着的药汤,“这是固本培元的汤药,前辈连服七日,可助您尽快恢复受损的肺络元气。”
李远山接过药汤,一饮而尽,只觉得一股暖流融入四肢百骸,舒畅无比。
他看着陈林那稚嫩却带着疲惫的脸庞,心中感慨万千。此子医术通神,更兼修为莫测,未来成就,简直不可限量!能与如此人物结下善缘,实乃他李远山,乃至他整个门派的幸事!
“小友消耗过度,快些休息。老朽不便再打扰,改日再登门拜谢!”李远山知道陈林需要休息,不再多留,与杨教头再次郑重道谢后,便告辞离去,脚步轻盈,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陈建国看着儿子苍白的脸,心疼不已,连忙扶他回房休息。
陈林躺在床上,虽然疲惫,但心中却充满了满足感。这次治疗,不仅验证了《灵枢道》的可行性,成功化解了暗劲高手都束手无策的异种内劲,更让他对能量的掌控和运用,有了更深层次的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