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在回春堂周围盘旋了数日,但预料中的麻烦并未立刻上门。陈林心知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对方要么在观望,要么就在酝酿更大的风波。他并未因此而焦虑,反而更加沉下心来,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养生拳”的习练与自身元气的打磨之中。
几日苦修,配合着镇魂石的温养,他感觉那日施针损耗的心神已彻底恢复,元气也愈发凝练,对身体的掌控力再上一个台阶。养生拳的拳架施展开来,已隐隐有了一丝绵里藏针、圆转如意的韵味,举手投足间,气息与动作完美契合。
配置“培元汤”还缺的最后两味辅药——**鸡血藤**与**千年健**,俱是通经活络、强筋健骨的佳品,且对年份有一定要求,寻常药店难觅。陈林知道,必须再去一趟城西的药材市场。
这一次,他没有让陈建国陪同。以他如今的身手和心智,独自应对那种环境已绰绰有余,父亲在场,反而可能成为掣肘。陈建国虽担忧,但在陈林平静而坚定的目光下,最终还是选择了信任,只反复叮嘱他注意安全。
清晨,薄雾未散。陈林独自一人,再次踏入了城西花鸟药材市场。
与上次来时相比,他看似并无不同,依旧是那个身形稚嫩、面容平静的孩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无论是五感的敏锐度,还是对周遭气机的感应,都已不可同日而语。他能清晰地听到远处摊主压低声音的交谈,能分辨出空气中混杂的数百种不同药材的气味,更能隐约感受到人群中哪些人气血旺盛,异于常人。
他没有浪费时间在普通摊位上,目标明确地朝着市场深处,那些专门经营稀有、年份药材的区域走去。
目光如炬,快速扫过一个个摊位。普通的鸡血藤与千年健他看都不看,他要的是至少三十年以上的老货,药性才够醇厚。
走过大半条街,在一个门面稍大、药材摆放也更为整齐的店铺前,他停下了脚步。店铺招牌上写着“百草阁”三个字。柜台后,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老掌柜正在拨弄着算盘。
陈林的目光,落在了柜台内侧一个打开的锦盒里。里面放着两截暗红色的藤茎,纹理清晰,色泽深沉如血,正是上了年份的鸡血藤。旁边另一个盒子里,则是一段表面呈黄白色、带有密集环纹的根茎,透着一股辛温之气,是品质不错的千年健。
“掌柜的,这两样,什么价?”陈林开口,声音清亮。
那山羊胡掌柜抬起头,看到是个小孩,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并未轻视。在这市场混久了,他知道有些奇人异事不能以常理论之。他报了个价,比市价高出三成,显然是看陈林年纪小,想抬价。
陈林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如今并不太缺钱,赵天龙留下的诊金足够丰厚,关键是药材品质。他走上前,拿起那截鸡血藤仔细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千年健的气味。
“鸡血藤年份不足四十年,千年健保存不当,药气有损。这个价,高了。”陈林语气平淡,却一语道破关键。
山羊胡掌柜脸色微变,收起了几分轻视,干笑两声:“小兄弟好眼力。既然如此,那就按市价九成,如何?”
“可以。”陈林点头,正要付钱。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倨傲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等等,这两样药材,我要了。”
陈林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绸缎褂子、面色有些虚浮的年轻公子哥,在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和两名膀大腰圆的随从簇拥下,走了过来。那公子哥目光扫过陈林手中的药材,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占有欲。
山羊胡掌柜显然认识来人,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哎呦,是刘少爷!您看上这两样了?好说好说!”他完全无视了刚刚与陈林达成的交易。
陈林面色不变,只是淡淡地看着那掌柜:“掌柜的,做生意要讲先来后到吧?”
那刘少爷闻言,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陈林:“哪里来的小屁孩,也学大人买药?赶紧一边玩去,别耽误本少爷正事。”他身后的随从也上前一步,面露凶光,意图威慑。
若是寻常孩童,只怕早已被这场面吓住。但陈林只是平静地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山羊胡掌柜,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我再说一遍,这两样药材,我要了。按刚才说好的价。”
山羊胡掌柜被他那眼神看得心里一突,竟有些发毛。但他更不敢得罪刘少爷这地头蛇,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个……小兄弟,对不住,刘少爷是熟客,你看……”
那刘少爷见陈林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顿时恼羞成怒:“给脸不要脸!阿福,给我把药材拿过来!”
名叫阿福的管家应了一声,伸手就向陈林手中的药材抓来,动作迅疾,指尖带着一股凌厉的风声,竟是个练家子!
陈林眼中寒光一闪!他不想惹事,但事到临头,也绝不怕事!
就在阿福的手即将碰到药材的瞬间,陈林脚下看似随意地向前踏出半步,身体微侧,恰好避开了阿福这一抓。同时,他拿着药材的右手手腕一翻,小指看似无意地在阿福伸来的手腕内侧轻轻一拂!
这一拂,看似轻飘飘毫无力道,但落点却极其刁钻,正是手厥阴心包经的**内关穴**附近!陈林将一丝微不可查的元气凝聚于指尖,如同针扎般透入!
“嘶——!”
阿福只觉得手腕一麻,整条手臂瞬间酸软无力,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那凌厉的一抓顿时溃散!他惊骇地后退一步,看着陈林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小孩,刚才那一下,绝非巧合!那是极高明的点穴打穴手法!可这怎么可能?他才多大?!
那刘少爷和另一名随从也愣住了,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看到阿福莫名其妙就退了回来。
陈林仿佛什么都没做过,依旧平静地看着山羊胡掌柜,将钱放在柜台上:“钱在这里,药材我拿走了。”
说完,他拿起那两样药材,转身便欲离开。
“站住!”刘少爷反应过来,感觉面子挂不住,厉声喝道,“给我拦住他!”
另一名随从和刚刚缓过劲来的阿福同时上前,一左一右,封住了陈林的去路,眼神凶狠。
市场里其他摊位的人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围拢过来看热闹,议论纷纷。
“是刘扒皮家的少爷,又在欺负人了。”
“那小孩要倒霉了……”
“刚才怎么回事?福管家怎么好像吃了亏?”
陈林停下脚步,目光扫过拦住去路的两人,最后落在脸色铁青的刘少爷身上。
“光天化日,强买强卖,还要动手抢一个孩子的东西?”陈林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看来这江源市的药材市场,是没什么规矩可言了。”
刘少爷被他这话噎得满脸通红,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更让他怒火中烧:“牙尖嘴利!给我打!打坏了本少爷负责!”
阿福和另一名随从不再犹豫,同时出手!阿福一拳直捣陈林面门,另一人则侧身一脚,扫向陈林下盘!两人配合默契,劲风扑面,显然都是练过外家功夫的好手!
围观人群发出一阵惊呼,有些不忍地闭上眼,仿佛已经看到那孩童被打得骨断筋折的惨状。
陈林瞳孔微缩。他不想暴露太多实力,但此刻已容不得留手!
面对这上下夹击,他不退反进,身体如同游鱼般向前一滑,间不容发地从两人攻击的缝隙中钻过!同时,他左右手食指闪电般点出!
**噗!噗!**
两声极其轻微的闷响。
阿福只觉得肋下**章门穴**一麻,气血瞬间逆冲,一口气堵在胸口,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差点栽倒在地!
另一名随从更惨,膝盖外侧的**阳陵泉**被点中,整条腿瞬间失去知觉,噗通一声单膝跪地,脸上满是痛苦和骇然!
电光火石之间,两名凶悍的护卫竟已双双受制,失去了战斗力!
整个市场入口处,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手持药材、神色平静地站在中间的孩童,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刘少爷脸上的嚣张气焰彻底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恐惧,他指着陈林,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林看都没看那两名护卫,目光再次落在刘少爷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刘少爷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你……你想干什么?”刘少爷声音颤抖,下意识地后退。
陈林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向早已吓傻的山羊胡掌柜,淡淡道:“掌柜的,看来你的生意,不太好做。”
说完,他不再停留,在无数道震惊、敬畏、疑惑的目光注视下,拿着药材,从容不迫地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离开了药材市场。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市场里才轰地一声炸开了锅!
“我的老天爷!那小孩是谁家的?太厉害了吧!”
“我没看花眼吧?他就那么一点,两个大高手就倒了?”
“刘扒皮这次踢到铁板了!活该!”
刘少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在众人的议论和嘲笑声中,带着两个狼狈的护卫,灰溜溜地逃离了现场。
而此刻,在市场深处一栋茶楼的雅间里,一个身影正临窗而立,将下方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此人,正是之前陈林见过的,那位太阳穴微鼓的杨教头。
他端着茶杯,眼中精光闪烁,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以指代针,认穴之准,发力之巧……竟能将点穴手法运用到如此举重若轻的地步……回春堂,陈林……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轻轻抿了口茶。
“看来这江源市沉寂多年的水,要被这条过江龙,搅动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