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玉米地里的新芽
审讯室的灯光还没完全褪去赵鹏瘫软的阴影,林定军的手机就在桌上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李军的名字,背景是片刚翻过的土地,土块上还沾着新鲜的玉米须——那是西坡地的新茬田。
“林检,快来看看!”李军的声音混着风箱似的喘息,“赵辉的日记找到了!藏在玉米秸秆堆里,用塑料布裹了三层,差点被收秸秆的车拉走!”
林定军抓起外套就往外走,苏晓踩着高跟鞋跟在后面,文件夹在怀里颠得噼啪响:“刚查到赵辉‘病逝’前三天,曾向市农业局发过匿名举报邮件,附件被加密了,技术科正在破解。”
西坡地的风裹着玉米秸秆的清香扑过来,李军正蹲在田埂上,手里捧着个褪色的蓝布包。见林定军过来,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绳结,露出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纸页边缘已经发脆,上面的字迹却力透纸背:
“7月12日,这批‘进口肥’的检测数据不对,氮含量超标三倍,磷钾却几乎为零,混了工业废盐。赵鹏说‘父亲让这么做’,他眼里的光比废盐还冷。”
“7月15日,王家庄的老周来买化肥,我偷偷换了袋真的给他,他孙子要考大学,不能让地荒了。赵鹏看见账本上的‘异常支出’,用钢笔戳破了我的手背——血滴在账本上,像颗没长饱满的玉米粒。”
李军的手指抚过那片褐色的血渍,声音发紧:“这页后面粘着半片玉米叶,化验说上面的盐分和当年绝收地的土壤完全对得上。”他突然指向田埂边的老榆树,“赵辉的坟就在那棵树下,村民说当年他‘病逝’后,是赵鹏亲手埋的,埋的时候还在坟头撒了把玉米种子,说‘让他跟土地好好待着’。”
林定军走到榆树下,松软的土地里果然埋着块无字木牌。苏晓用小铲子轻轻刨开表层土,露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里面装着个U盘,外壳刻着半片玉米图案。“技术科说这是十年前的老款,得找专用读卡器。”苏晓举着U盘对着阳光看,“里面要是有东西,赵鹏他爸的案子就能钉死了。”
风突然掀起笔记本的最后一页,露出行用铅笔写的小字:“西坡地的玉米根扎得深,就算今年死了,明年遇着雨,还能冒新芽——就像人,只要心里有盼头,啥坎儿过不去。”
李军突然蹲在地上,抓起把黑土凑到鼻尖闻:“赵辉说得对,你闻这土,腥气早没了,全是玉米浆的甜味。”他往土里埋了粒新玉米种,“今年试种了改良品种,技术员说能抗盐碱,秋天就能收。”
林定军的手机“叮”地响了,技术科发来消息:加密附件解开了,是赵鹏父亲和副县长的通话录音,里面说“用废盐做化肥,既能压低成本,又能让村民‘自愿’买高价真肥,一举两得”。
“自愿?”李军猛地站起来,土粒从指缝掉下去,“当年老周抱着枯死的玉米苗哭,赵鹏他爸还假惺惺送慰问金,原来早就算计好了!”他突然往榆树后跑,回来时抱着个铁皮罐子,“这是赵辉藏的‘真肥’样本,标签上的日期,正好是老周买化肥那天。”
苏晓打开罐子,里面的化肥颗粒还泛着油光:“检测过了,氮磷钾比例刚刚好,和赵辉日记里记的配方一模一样。”她掏出证物袋,小心翼翼地装进去,“这就是铁证了。”
夕阳把榆树的影子拉得很长,李军埋的玉米种旁边,竟冒出个嫩黄的芽尖。林定军看着那点新绿,突然想起赵鹏最后问的那句“玉米甜吗”——此刻风掠过田埂,带着玉米灌浆的清甜,像是赵辉在土里应了声:“甜,比啥都甜。”
手机又响了,是看守所的电话:“赵鹏要见你,说有东西要交。”
林定军赶到看守所时,赵鹏正对着铁窗发呆,手里攥着半块玉米饼。见他进来,赵鹏把饼递过来:“早上送饭的给的,没舍得吃。”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这玩意儿……我哥以前总在地里烤着吃,说比城里的蛋糕香。”
“他日记里说,你小时候总抢他的烤玉米。”林定军接过饼,饼渣掉在地上,引来几只麻雀。
赵鹏突然笑了,眼泪混着笑滚下来:“他总让着我,连埋他的时候,我撒的玉米种,都是他偷偷留的改良种——他早知道我会后悔,是不是?”
铁窗外的麻雀叼走饼渣,扑棱棱飞向西坡地方向。林定军想起那株刚冒头的玉米芽,轻声说:“他说玉米根扎得深,你撒的种子,今年真的发芽了。”
赵鹏的肩膀抖得像风中的玉米叶,他从怀里掏出个用布缠了多层的东西,递过铁窗:“这是我哥的玉米杂交笔记,他说能让西坡地的玉米增产三成……以前觉得没用,现在才知道,他早把盼头埋在土里了。”
林定军展开笔记,最后一页画着幅玉米田的画,田埂上站着两个小孩,一个举着玉米,一个追着蝴蝶,旁边写着:“鹏鹏说要当科学家,那就得让土地先长出好庄稼。”
暮色漫进看守所时,林定军站在西坡地的玉米田边,看着李军和村民们给新苗浇水。远处的榆树下,有人立了块木牌,上面刻着:“赵辉之墓——他种的玉米,今年熟了。”
晚风拂过,新苗轻轻摇晃,像无数只小手在招手。林定军摸出赵辉的U盘,插进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屏幕上跳出个文件夹,名叫“给西坡地的礼物”,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玉米种植配方,最后一行写着:“别让过去的灰,盖了将来的绿。”
他突然想起赵鹏的话,原来有些兄弟,就算走岔了路,根上的牵连也断不了——就像玉米,就算被狂风刮倒,根须缠在一起,来年还是能并肩冒出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