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伪造公文背后的温度
林定军推开档案室的门时，窗台上的仙人掌又结了颗新果，青绿色的，像颗没成熟的梦。他手里捏着“2025-041号伪造公文案”的卷宗，封面的“网格员李娟”几个字被水洇过，晕成一片模糊的蓝。
“伪造贫困证明，挪用社区公章……”他翻到讯问笔录，李娟的签字歪歪扭扭，像是握着笔的手在发抖，“说吧，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笔录上的回答很简单：“想帮张奶奶领补贴。”
林定军指尖在“张奶奶”三个字上顿了顿，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段模糊的记忆——前世处理这个案子时，他只觉得李娟知法犯法，二话不说就批了逮捕，直到后来在社区慰问时，才听说张奶奶在那个冬天冻死在了出租屋，而李娟出狱后辞了职，再也没人见过她。
“小陈，去调张桂兰老人的户籍资料。”他扬声喊，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
资料很快送来，张桂兰，78岁，独居，户口本十年前遗失，子女早已失联。林定军翻到社区的走访记录，其中一页写着：“老人屋里没暖气，过冬全靠一床破棉絮，锅里总煮着白菜汤。”
“李娟的银行流水呢？”他又问。
流水单显示，李娟每个月都会往一个陌生账户转钱，金额不多，三百、五百，备注栏写着“菜钱”。顺着账户查过去，户主正是张桂兰。林定军盯着那一行行小额转账，忽然想起前世忽略的细节——李娟的工资每个月才四千，除去房租和生活费，能匀出的钱寥寥无几。
“把李娟的考勤表调出来。”
考勤表上，她几乎每个周末都申请加班，备注是“社区巡逻”，但社区主任的日记里写着：“李娟总趁巡逻绕去张奶奶家，带些米面，说是‘单位发的福利’。”
林定军翻到李娟的讯问视频，画面里的她穿着网格员的蓝色马甲，眼眶通红：“张奶奶说户口本丢了，去派出所补，人家要子女证明，可她儿女早就没联系了。冬天快到了，没补贴，她连煤都买不起……”
“那你可以走正规流程申请补办，为什么要伪造证明？”讯问人员的声音很严。
“补证明要等三个月，老人哪等得起？”李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我盖公章时想着，等补贴批下来，就去自首，大不了 job 没了，至少她能熬过这个冬天……”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林定军捏着卷宗的手指泛白，前世的他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些？李娟的办公桌抽屉里藏着张便签，上面是张奶奶的字迹：“小娟，谢谢你送的饺子，比年轻时老伴包的还香。”旁边压着张超市小票，是李娟给老人买羽绒服的记录，价格是她半个月的工资。
社区的监控录像里，有段李娟帮张奶奶劈柴的画面，她抡斧头的样子很笨拙，却看得人鼻子发酸。而那份被认定为“伪造”的贫困证明上，除了社区的章，还多了个小小的指印，像是张奶奶按上去的，歪歪扭扭，却透着信任。
“小陈，”林定军的声音有些哑，“把这些材料附进补充侦查卷——考勤表、转账记录、监控录像、便签……所有能证明她动机的东西，都加上。”
他翻开量刑建议，前世的判决是“拘役三个月”，此刻看来，那行字像块冰。林定军提笔在旁边写道：“犯罪情节显着轻微，且为保护弱势群体紧急避险，建议免于处罚。”
笔尖落在纸上，微微发颤。他想起前世张奶奶冻僵的手，想起李娟出狱后空洞的眼神，这一世，他不想再让遗憾重演。窗外的仙人掌果沐浴在阳光下，仿佛也在轻轻点头，像是在说，有些规则的缝隙里，本该藏着人性的温度。
卷宗合上时，林定军在扉页写下一行字：“法不容情，却容得下绝境里的善意。”字迹比往常深了些，像是要刻进纸里，刻进那些被忽略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