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拳影里的真相
检察院的预审室总带着股消毒水与烟草混合的怪味。林定军将“城东夜市聚众斗殴案”的卷宗推到桌沿,指尖在“主犯:周磊”几个字上顿了顿——这个名字像根刺,扎在他记忆深处。前世这案子以“周磊为首组织斗殴”定案,判了三年,直到一年后另一起械斗案告破,真凶赵鹏落网时才吐露,周磊不过是替罪羊。
“林检,这案子证据链挺完整的。”刚入职的书记员小王递过现场照片,“夜市监控拍到周磊挥着钢管带头冲,还有五名参与者指认他是组织者,他自己也签了认罪书。”
照片上,穿黑色连帽衫的青年抡着钢管,侧脸线条凌厉,确实像周磊。但林定军盯着照片角落——那人鞋跟处有块白色漆渍,而周磊被捕时穿的鞋,鞋底是全黑的。
“把周磊的逮捕录像调出来。”林定军的声音压得很低。
录像里,周磊被按在警车引擎盖上,连帽衫的帽子滑到脑后,露出额角的淤青。警察给他戴手铐时,他挣扎着喊:“不是我!监控里的人不是我!”声音劈得像被砂纸磨过。
“可他后来认了啊。”小王指着认罪书,“笔迹鉴定是他本人签的,还有手印。”
林定军翻开审讯记录,周磊的供述从“我没去”到“是我干的”,只用了三小时。中间有段空白,标注着“休息时间”,但监控显示,那段时间审讯室的灯一直亮着,周磊的律师要求会见,被以“案情紧急”驳回了。
“查周磊的社会关系。”林定军指尖敲着桌面,“尤其是他和赵鹏的交集。”
档案显示,周磊在汽修厂当学徒,赵鹏是老板的侄子,常去厂里晃悠。三个月前,周磊修坏了赵鹏的车,被索赔五万,一直没还清。
“找那天值班的汽修厂师傅。”林定军起身时,碰倒了椅子,“还有,把夜市所有监控死角的录像都调出来,特别是垃圾桶后面那个探头,去年坏了,一直没修,但我记得……”他顿了顿,前世就是这个坏了的探头,后来被一个拾荒老人的旧手机录下了片段,可惜当时没人在意。
师傅的证词很快来了:“案发当晚七点到十点,周磊一直在厂里加班,我能作证。他修赵鹏那车时被零件划了手,血流了一地,我给他包扎的,纱布还是我找的。”附带的考勤表和医疗记录,时间精确到分,与斗殴时间完全重合。
林定军盯着那份医疗记录,伤口长度3厘米,深可见骨——这样的伤,别说抡钢管,连握拳都费劲。
“监控死角的录像找到了!”小王抱着硬盘冲进来,“是个收废品的大爷拍的,他手机刚好对着那个方向!”
视频像素模糊,但能看清:斗殴开始时,穿黑帽衫的人从垃圾桶后窜出来,帽衫内侧露出半截纹身,是只展翅的鹰。而周磊的体检报告里,全身皮肤光洁,连块疤都没有。
“赵鹏有纹身。”林定军调出赵鹏的档案,照片里他光着膀子,左肩胛骨处确实有鹰形纹身,只是平时总用纹身贴盖住。
“可赵鹏有不在场证明。”小王翻出酒吧的消费记录,“他说当晚在‘夜色酒吧’喝酒,有监控。”
林定军放大酒吧监控,赵鹏举着酒杯的手在抖,眼神总瞟向门口。“查酒吧的进出门记录。”他冷笑一声,“我赌他中途离开过。”
果不其然,消费记录显示,赵鹏点的威士忌喝了不到三分之一,监控拍到他在斗殴结束前二十分钟,从后门溜走,回来时连帽衫换了件,鞋上沾着新鲜的泥土——夜市旁的小巷正在修路,满是黄泥巴。
“提审赵鹏。”林定军把证据摊在桌上,周磊的考勤表、带血的纱布、老人的录像、赵鹏的消费记录,摆得像条沉默的锁链。
赵鹏起初装傻,直到林定军播放了一段录音——那是周磊的母亲提供的,案发前一天,赵鹏打电话威胁:“不替我顶罪,你那五万块就翻十倍,让你叔卖了房子都还不清。”
“是我找人干的。”赵鹏的防线崩了,“周磊欠我钱,我让他去顶罪,说事成之后一笔勾销。监控里的人是我雇的,穿了周磊常穿的连帽衫,我知道他那天加班,故意选的时间。”
林定军看着窗外,周磊的母亲正在楼下等消息,手里攥着个保温桶,桶沿贴着张便签:“磊磊爱吃的红烧肉,放凉了记得热。”
“通知看守所,立即释放周磊。”林定军的声音有些发紧,“还有,把赵鹏的同伙全抓了,包括那个冒牌货。”
小王整理卷宗时,发现林定军在周磊的认罪书上画了个圈,旁边写着:“真相从不怕晚,但别让清白等太久。”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字迹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周磊出来时,额角的淤青还没消,手里捏着母亲给的红烧肉,眼泪掉在保温桶上,砸出小小的水花。“林检察官,”他声音哽咽,“我以为没人信我了。”
林定军拍了拍他的肩,没说话。有些伤害,道歉太轻,唯有让真相照进每个角落,才是最好的补偿。他想起前世周磊出狱后,眼神里的光全灭了,在汽修厂总被人指指点点,后来远走他乡,再没消息。
“去把赵鹏的案子办扎实。”林定军对小王说,“别漏了任何细节,尤其是他胁迫周磊的证据链。”
卷宗合上时,发出轻微的响声,像一声叹息,又像一声释然。林定军望着窗外的天,很蓝,云很轻——这样的天,该让清白的人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