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府书房里很安静,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轻响,断断续续。
“不来了不来了!” 萧砚辞把棋子一扔,整个人瘫进椅子里,抱怨起来,“下盘棋而已,你搞得跟行军打仗似的,还要排兵布阵,累死人了!”
云珏今日的心情显然很好,嘴角的笑意就没落下过。
他看了一眼耍赖撒泼的萧砚辞,慢悠悠开口:“可惜了,英国公府今日这场大戏,本王竟没能亲自去瞧个热闹。”
“你还好意思说!”萧砚辞幽怨地朝云珏瞪过去,“若是早跟我透露一点口风,我也不会让菲菲去凑数。你看这阵仗,指不定今日连饭都吃不饱,平白多了这么多人。”
云珏拿起一枚棋子在指尖摩挲,漫不经心地回道:“这可怨不得我。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万一走漏风声,之前的布局可就白费了。”
“哎!我能一样吗?”
萧砚辞急得坐直身子,拔高了声音。
云珏挑眉,眼底藏着笑意:“你不是人?”
“我……”萧砚辞一时语塞,憋了半天,气呼呼地哼道,“好!上次抢花灯的账还没算明白,今日再加一笔!你这见色忘义的家伙!”
云珏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反应过来萧砚辞抱怨的吃不饱,微微蹙眉。
此时已近傍晚,英国公府那边还没查出个所以然。
今日这场寿宴,怕是真要闹到大家饿肚子的地步。
“对了,你说宁王遇刺那事,到底是真的假的?” 萧砚辞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谁会闲得没事,对宁王下手?”
“怎会有假?” 云珏抬眼,语气笃定,“这事惊动了陛下,满京城都已传开。”
原本他是想让顾安冉自食恶果,后面见二哥主动入局,才不得不临时改了策略。
不过还好,最终结果和他预想的差不多,也没白费功夫。
只是他没想到,二哥竟为了周家那姑娘,做到这个地步。
这苦肉计,比起他伤个手,可高深多了。
“曲曲——”萧砚辞突然探过身来,满面热切,八卦道,“哎,你与那苏姑娘,如今怎么样了?”
云珏耳尖微热,神色很不自在,避开了他的目光:“什么怎么样?”
“还能是什么!”萧砚辞不依不饶,伸出两个大拇指对着碰了碰,挤眉弄眼地追问:“你们俩是不是已经到这一步了?”
“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府了。南风,送客。”云珏放下手中棋子。
“喂!你也太小气了吧!”萧砚辞立刻不满地嚷嚷起来,拍着桌子道,“用完本世子就扔,哪有这样的道理?”
“萧世子,请吧。”
南风早已习惯了两人的打闹,上前一步,装模作样地拱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要!”萧砚辞梗着脖子起身,往门口走了两步又折返,理直气壮道,“我饿了!快摆饭!明知道菲菲不在家,我回去也是冷锅冷灶,你还赶我?”
南风悄悄退到了一旁,只当没看见。
不一会儿,几名小厮便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鱼贯而入,转眼就摆满了整张八仙桌。
“如今想吃顿安稳饱饭,竟也得看人脸色。”
萧砚辞拿起筷子,夹了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塞进嘴里,那大快朵颐的样子,可不像是在看人脸色。
他咽下口中的肉,抬眼问道:“对了,之前在破院里袭击你的江湖人,查到了暗中指使的人吗?”
云珏夹菜的动作一顿,眼帘轻垂:“没有。血影楼本就是拿钱办事的亡命之徒,他们行事缜密,往来痕迹都抹得干干净净,一时半会儿很难查到源头。”
“嗯……这酱肘子做得真地道!”萧砚辞咬了一大口,油光蹭到唇角也不在意,满足地眯起眼睛,“虽比菲菲的手艺差了那么三分火候,但也算得上佳肴了。依我看啊,这事跟英国公府脱不了干系。”
他嚼着肉补充道:“还好那些所谓的江湖正派,不掺和朝堂纷争,不然这摊子事只会更棘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世上哪有真正的正派?”
“怎么没有?玉门啊!”萧砚辞放下筷子,急着反驳,“当年李潇然可是亲手覆灭了魔教的!要不然,上次伏击你的说不定就是魔教的人,他们最喜欢掺和这些阴谋坏事!”
说道李潇然,云珏眼底也露出一丝惋惜:“只可惜……他最终还是去了。”
他出冷宫后,李潇然的传奇便时常听闻。
那时,他还曾异想天开,盼着能拜李潇然为师,习得一身绝世武功。
没曾想,这念头刚起没多久,李潇然便销声匿迹,坊间传言他中了奇毒。
可往后好些年里,他又会偶尔现身玉门,仅凭一己之力便震慑住整个武林,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不敢妄动。
直到去年,李潇然离世的消息突然传遍江湖,众人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些年的偶尔露面,不过是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来稳住门派。
想来,他早已是强弩之末。
“最近听闻玉门的日子更加不好过,被各方势力排挤得厉害。”萧砚辞又拾回先前的话题,轻叹一声,“也怪不得他们,老门主已离世,新任门主却始终不肯露面,偌大一个门派群龙无首,还能撑到如今,实属不易。”
“这事东阳先前跟我提过。”云珏抬起头,看着萧砚辞,认真道,“那些门派纷争,咱们还是别去掺和为好。他们既敢招揽血影楼,说不定还会勾结更多江湖势力,接下来咱们要更加小心才是。”
“嗯嗯,好吃……”
萧砚辞含糊地应了一声,便又埋头认真吃了起来。
刚才的话题也戛然而止。
云珏看着他没心没肺的样子,脑中突然闪过苏悦的影子。
她认真吃起东西来,会忽略掉周围的一切。
云珏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笑意。
……
直到深夜,英国公府的大门才打开,被滞留了一整天的宾客们才陆续归家。
宁王府那边传出消息,宁王依然没有醒过来,太医还在轮流值守。
长公主坐在梳妆镜前,任由玳瑁为她拆着发饰,准备梳洗歇息。
她想起顾安冉落水的事,没看出来,她这个四弟为了苏悦,连这些手段都能用上。
她伸出手,拉开妆奁最下面的小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叠红绸。
犹豫了一瞬,还是忍不住打开来。
红绸上,是她当年亲手写下的字,一笔一画都透着青涩的欢喜。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是江逸安当年补上的。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长公主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眼泪落了下来。
曾经,她也以为自己找到了此生良配,拥有这样美好的约定。
可没想到,这份感情来得快,去得更快,最后只剩下一地鸡毛。
“玳瑁,你说……” 长公主的声音带着哽咽,“我当年是不是一步错,步步错?如果七夕那日,我没有偷偷出宫,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了?”
“殿下,您别这么想。” 玳瑁看着她难过的模样,很心疼,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驸马爷许是还年轻,心性不定。将来他若是明白了您的好,说不定……”
玳瑁的话没说完,她知道,这不过是安慰的话。
长公主在外人面前高高在上,可心里的苦,又有谁清楚。
驸马是她当年哭着求来的,如今要她放手,既是不甘心,也是咽不下心里那口气。
“罢了,我如今也看开了。” 长公主擦干眼泪,神情里带着几分释然,“往后,还是做回我自己吧。反正,他江逸安也不稀罕我。”
她不过是触景生情,想起了过往。
“好了,不说这些了。”长公主将红绸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回妆奁深处,轻轻合上抽屉,语气恢复了平静,“准备沐浴歇息吧。”
“是。”
玳瑁恭声应下,见主子心绪平复,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