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队伍抵达行宫时,天边最后一丝微光已熄灭,所有人都面露疲惫。
苏悦揉着发麻的腰腹跳下马车。
她倒还好,只是时间太长,坐得她屁股疼。
抬眼望去,前方气派得惊人的行宫,立马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主宫殿那是陛下和皇后等嫔妃的居所。
稍远些的偏殿规制略减,供皇子皇孙们居住。
再往外,便是臣子们的住处,却也分了三六九等。
按她爹的官阶,她们家能分到一处独立小院,算是蹭上了一个三环。
而最外围的小官员们,只能几家人挤在一个院子里将就。
苏悦暗自咋舌,权势这东西,果然诱人得很,谁不想离权力中心更近一些?
等以后她要真跟修竹在一起,怕是只能住到最外围去了。
那又如何?
只要能跟心上人相守,住哪里都乐意。
他们一行人刚拐过一道回廊,前方恰好走来一名侍女。
苏悦一眼认出,正是长公主身边的碧螺。
“苏姑娘,长公主有请,邀您到行宫同住。”
苏悦暗自汗颜。
说实话,她不擅与长公主这种身份贵重的人打交道。
即使长公主待她和善,那份与生俱来的尊贵透着无形的压迫感,让她浑身不自在。
可长公主既已开口相邀,她哪里能拒绝?
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苏悦敛了敛神色,语气平和地回道:“有劳姑娘带路。”
跟着碧螺穿过几重庭院,长公主的住处更加显得不凡。
院外栽着几株桂树,暗香丝丝缕缕,连脚下的青石板都擦拭得一尘不染,根本不是她们住的小院能比的。
长公主已站在院门口,见她走来,便含笑停下了脚步。
“参见公主殿下。”
“快免礼。”长公主伸手虚扶了一把,笑容比往日更显亲和,“刚才在马车上想着让你过来同住,下车后便立刻吩咐了人去请,倒巧了,竟能在门口迎着你。”
“多谢殿下记挂。”
苏悦垂着眼帘,心里满是疑惑。
按常理,这样的场合,驸马理应陪在左右,长公主为何还要邀她同住?
不知长公主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轻声解释:“我与驸马早已分居许久,他也只是碍于礼数,偶尔回公主府一趟,你不必担心会撞见他。”
说完,长公主便转头吩咐侍女:“把苏姑娘的东西搬进去,安排在东偏房。”
“是。”
一众侍女小厮齐声应下,动作麻利地忙活起来。
苏悦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长公主和驸马之间,何止是感情不和,简直是毫无情分了。
她又想起上次在公主府,驸马竟敢在长公主眼皮子底下拈花惹草,显然是没把这位公主放在眼里。
这样好的长公主,却遇人不淑,实在可惜。
杨山不便留下,被安排回了苏家的院子。
而东偏房里只有一张床,小翠不愿和公主府的人挤着睡,望着她那哀求的眼神,苏悦自然不忍心让她受委屈。
她自己也有些怕生,最懂那种局促不安的感觉。
好在长公主的院子里一应俱全,她们带的被子刚好能打地铺,便商定苏悦睡床,小翠睡在外间地铺。
晚上,苏悦借着长公主的光,吃上了一顿丰盛的热乎饭。
吃饱喝足,困意便涌了上来。
苏悦刚躺下没多久,迷迷糊糊听见外间传来敲门声。
“谁?” 小翠的声音带着几分警觉。
“修竹。” 门外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床上的苏悦瞬间清醒,心脏咚咚跳了起来。
她来不及多想,趿着鞋就往外间走。
小翠已经开了门,放低声音:“修竹统领。”
云珏微微颔首,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落在向自己走来的苏悦身上。
“我…… 在院子里吹吹风,消消食。”
小翠找了个蹩脚的借口,一溜烟出了门。
出门后见四下无人,她也松了口气。
这毕竟是公主的住处,要是被人撞见,还真不知该如何解释。
云珏轻轻将门拉到半开半合的状态,从怀中摸出火折子,正吹燃,却被苏悦一把吹灭。
“别点蜡烛,这么晚了,太打眼。”
她说着,脸颊微微发烫。
怎么总觉得两人这样偷偷见面,倒像是在搞地下恋情,见不得光似的?
她又将门拉开些,让廊下灯笼的光透进来,这样就能清清楚楚看见面前人的脸。
抬眼望去,男人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眉宇间带着疲惫,显然是没休息好。
苏悦心里泛起心疼。
云珏察觉到她眼底的关切,长臂一伸,将人牢牢搂进怀里。
他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声音涩得发哑:“悦悦,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
苏悦埋在他的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一颗心瞬间安定下来。
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爱上了眼前这个男人。
听见苏悦温软的回应,云珏的手臂收得更紧,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你勒着我了。”
苏悦轻轻推了推他,带着几分嗔怪。
“是我不好,我……”
云珏连忙松开手,眼神里满是慌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苏悦望着他手足无措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唇角。
她最喜欢看他这副笨拙又真诚的样子。
心底最后一丝犹豫悄然散去,她踮起脚尖,借着夜色的掩护,轻轻对着他的唇吻了上去。
云珏浑身一震,愣了片刻才猛然回过神来,随后带着几分急切,小心翼翼地回应着。
两人头一回这样亲近,唇齿相碰间难免磕磕绊绊,既生涩又慌乱,但又舍不得分开。
心底的情愫如同疯长的藤蔓,顺着每一次心跳蔓延,将两人紧紧缠绕。
彼此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灼热。
不知过了多久,云珏才强忍着心底的悸动,轻轻与她分开。
要是在白日里,一定能看清他泛红的耳尖,周身的肌肉都绷得发紧,显然是情难自禁,才不得不停下。
两人都微微喘着气,苏悦的脸颊烫得惊人,心里的美妙却是难以言喻。
原来,和喜欢的人接吻是这样的感觉。
心头又慌又热,带着止不住的冲动,甜蜜裹着眩晕,整个人像飘在云端似的,没着没落。
不想停下,只盼着能再贴近些,再沉溺些,想要更多、更多……
“悦悦,对不起,我……”云珏的声音带着几分懊恼,更多的却是郑重,“你放心,秋猎过后,我定登门拜访,向伯父伯母请罪,我绝没有轻贱你的意思。”
看着他紧张得语无伦次的样子,苏悦反而变得轻松了,忍不住笑着打趣:“刚刚可是我主动亲的你。”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这算不算见色起意?
云珏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了咽口水,眼神又暗了几分,周身的气息都沉了下来。
苏悦见他这副模样,生怕再耽搁下去,他又要像上次灯会那样反扑回来,连忙推着他往外走:“快走吧,别被人瞧见了。”
经她一提醒,云珏才回过神来,连忙应道:“明日我让西棠跟着你,等我忙完了手头的事,就过去教你狩猎。”
“好,我记住了,你快去吧。”苏悦点头应下,又轻声叮嘱,“夜里到处都是巡逻的人,你路上小心些。”
“嗯。”
云珏应着,脚步却迟迟不肯挪动。
苏悦没有办法,又上前飞快的在他唇上印上一吻:“祝你好梦!”
然后转身朝里间走去。
云珏笑了,恋恋不舍地出了门,身影很快淹没在夜色里。
苏悦趁着小翠还没回来,赶紧钻进被窝,裹着被子滚来滚去。
她们的关系,是不是又近了一步?
云珏说秋猎后要上门,虽然她暂时还不想这么早成亲,可要是能先定下来,往后就能正大光明地来往,好像也不错。
“小姐?”
小翠推门进来,搓了搓冻得冰冷的手。
“我睡着了。”
被子里传来苏悦嗡嗡的声音。
小翠哪里不知道她是害羞了,忍着笑应了声“好”,便也轻手轻脚地躺下。
柳寄舟正带着一队人巡逻到长公主的院子附近,忽然瞥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面色瞬间一紧。
他快步走到院门口,见院内一片静谧,并无异常,便低声吩咐手下:“你们去周围继续巡逻,务必仔细些。”
等手下的人走远,柳寄舟转身走到墙角一处不起眼的阴影里,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从袖袋里摸出一支玉箫,轻轻摩挲着冰凉光滑的箫身,指腹划过熟悉的纹路,却始终没有将箫吹响。
夜色沉沉,将他的身影彻底吞没,只有眼底的落寞,一点点漫开,晕染了整个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