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转间,苏悦坠入无边无际的寒渊,四下漆黑如墨,连一丝微光也看不见。
胸口闷得发疼,每一次挣扎,让她的窒息感更加强烈,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沉入这死寂的黑暗里。
“月儿……月儿……”
“宜欢,你可以的!”
“师父——不要!”
“月儿……宜欢……”
破碎的呼喊声织在一起。
血……满目的血……
“呼 ——”
她猛地睁开眼,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空气,额头上沁满了冷汗。
“悦儿!”
“悦儿!”
焦急的呼喊声在耳边响起,苏悦混沌的眼神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娘亲泪流满面的脸。
“悦儿,你吓死娘了!”
李莹扑到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苏悦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刚一用力,却浑身酸痛。
李莹见状,连忙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后背,在她身后垫了个软枕。
靠在床头,苏悦缓了缓神,目光扫过床边的人:“祖母,爹爹,娘,大哥。”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
陈秀脸上满是欣慰,眼眶却依旧泛红。
她年纪大了,夜里睡得浅,昨晚他们本想瞒着她,但还是被她察觉到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李莹的声音还没恢复平静,想到昨晚看到女儿浑身是血,气息微弱的样子,心里就止不住的后怕。
“是啊小妹,到底是谁伤得你?”苏元眉头紧锁,眼底满是担忧,语气里压抑着怒火,“下手如此狠毒!
听到这话,苏悦的眼泪再也绷不住了,大颗大颗地砸在锦被上。
“娘,小翠死了…… 小翠她没了……”
话音落下,房间里落针可闻。
李莹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此刻血色尽褪。
陈秀和苏元齐齐变了脸色,他们眼里的担忧被难以置信取代。
“呜呜呜…… 她本可以不死的…… 她是替我先中了箭……” 苏悦哭得浑身发抖,上气不接下气,“都是我的错,我明明能救她,可我却…… 我真没用……”
“傻孩子,这不是你的错。”李莹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掌心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你自己也是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别把罪责都揽在身上。”
想到女儿遭的罪,小翠也死了,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乖孙女儿,生死有命,哪是你能左右的。”陈秀在床边坐下,枯瘦的手覆在苏悦手背上,带着老人独有的温热,“可不能钻牛角尖,伤了自己的身子。”
“祖母,我真的能救她的!”苏悦挣脱开李莹的怀抱,扑到陈秀手边,“我眼睁睁看着她倒在我面前,胸口插着箭,血流不止,我感受着她一点点离我而去,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苏悦抱着李莹和陈秀,哭声撕心裂肺,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密密麻麻地疼。
尤其是她知道自己会武功时,那种悔恨让她更加悲痛。
苏元看着她们哭,悄悄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湿润。
站在一旁的苏正,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眼里多了几分思索。
不知过了多久,苏悦的哭声才渐渐止住。
她吸了吸鼻子,抬眼看向苏正:“爹爹,谢谢您送我的匕首。”
“匕首?”
几人都愣住了,疑惑地看向苏正,显然对此一无所知。
苏正神色微变,轻咳一声,道:“那本就是物归原主,爹也是机缘巧合才得到的。”
他话锋一转,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昨日到底是谁伤了你,竟让你伤得这么重。”
“哎呀,你们父女俩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李莹急得不行,抓着苏悦的手追问,“什么匕首?悦儿你快跟娘说说!”
“就是秋猎时,爹为我准备防身用的匕首。”苏悦的目光闪了闪,避开了李莹的视线,:“昨日就是个意外,是女儿自己不小心失足遇险。不过你们放心,这笔账,今后我一定会讨回来。”
“讨什么讨!”李莹一听就急了,眉头拧成一团,“女儿家哪能整天想着打打杀杀?都怪娘当初听了你爹的话,放任你学那些东西,今后娘可不许你再这样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也活不成了!”
她说着,又抹起了眼泪,还不满地瞪了苏正一眼。
苏正被妻子瞪得有些不自在,眼神飘向窗外。
苏元和陈秀还是一脸茫然,苏元忍不住开口:“爹,娘,小妹她……会功夫?”
李莹叹了口气,如实说道:“你小妹是会点功夫,以前在庄子上跟着一位隐世师傅学过几年。你爹说京城水深,怕树大招风,咱们就把这事瞒了下来。当初净空大师也说过,你小妹命中有一劫,或许这功夫到时候能救她一命,没成想……”
苏元嘴巴微张,显然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柔弱的妹妹,竟然还藏着这样的本事。
他转头看向自己爹,见他面色有些窘迫,只轻轻咳了一声,没说话。
“孙女啊,”陈秀拉着苏悦的手,语气里满是后怕,“你今后还是多待在家里吧,外面太危险了。你都有功夫了还伤成这样,要是没功夫,后果不堪设想啊……”
“嗯, 悦儿听祖母的话。”
苏悦乖巧地点点头,不动声色地看了苏正一眼,见他明显松了口气,心里更加确定。
爹其实早就知道她的底细,难怪之前对她的安危看似不上心,原来是心里有数。
其他家人被蒙在鼓里也好,要不然他们会一直提心吊胆,反而让她担心。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着头禀报:“老爷,秋兰还在外面跪着,不肯起来。”
苏悦的脸色沉了下来,眼里满是冷意。
“悦儿,秋兰如何处置,全凭你自己做主。” 苏正看向女儿,语气平静无波。
见苏悦掀开被子,李莹连忙亲自搀扶她慢慢下床,抬手帮她理了理衣襟。
苏悦一步步朝着门外走去。
下了台阶,她站在秋兰面前,冰冷的目光落在秋兰身上。
秋兰一见到苏悦,开始不停地磕头,声音带着哭腔,几近崩溃:“小姐,奴婢该死,奴婢真的知道错了,求您原谅奴婢这一次吧!”
“你,的确该死。” 苏悦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喉头隐隐作痛,“小翠把你当成亲姐妹,看得比她自己的命还重,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奴婢真的没有恶意,都是奴婢的表哥骗了奴婢,他说那个香囊只是端王爷想找到您,跟您说清楚事情,奴婢真的不知道会害了小翠,如今表哥也已经横死……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奴婢宁愿死的人是自己啊!”
她说着,磕得更用力,额头很快就磕破,鲜血顺着眉心往下,流到眼角处,看着很瘆人。
那刺眼的红色,让苏悦的眼睛一阵刺痛。
沉默了许久,苏悦才轻轻开口:“你走吧。”
说完,她转身就要回屋。
秋兰听到这话,身体一僵,脸上露出心如死灰的神情,嘴角慢慢露出一抹惨淡的笑意。
突然,一道寒光从她袖中闪过,她猛地掏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心口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苏悦突然转身,手腕一扬,一道凌厉的掌风破空而来。
“当啷” 一声,匕首掉落在地。
秋兰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口中溢出鲜血。
“你可知……小翠生前唯一的愿望是什么?” 苏悦慢慢蹲下身,目光直直地盯着秋兰,声音里满是沉痛,“她希望你活着,好好的活着!”
说完,苏悦不再看她,起身大步走回屋中。
既然家人已经知道她会武功,她也没必要再刻意隐瞒了。
她相信秋兰是无辜的,但她就是不能原谅她。
往后就各自安好吧。
刚刚苏悦就那么一挥手,秋兰就伤成了那样。
除了苏正神色平静,李莹、苏元和陈秀都看得满脸震惊,一时失了言语。
“小妹,你…… 你真的会武功?”苏元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苏悦看着大哥惊讶的样子,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是啊大哥,以后你在翰林院要是有人欺负你,跟我说,我帮你揍他!”
“没个正形!” 李莹又气又笑,点了点苏悦的额头,“这几个月娘还以为你转性了,变得文静了,没想到还是这么张扬。”
苏悦见祖母眉间的倦色,很自责。
她昨夜担惊受怕,又强撑着守到现在,早已疲惫不堪。
“祖母,悦儿没事了,您快回屋歇会儿吧。
“只要你好好的,祖母便安心了,你也好好歇着。”
“嗯,祖母慢走,路上小心。”
苏悦将祖母送到门边,望着青萝扶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这才转身回屋。
刚跨进门槛,苏正的声音便传来:“你们先回去吧,我与悦儿还有些话要单独说。”
李莹还想叮嘱几句,见苏正神色严肃,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拉着苏元依依不舍地离开,临走前还不忘给苏悦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乖乖听爹爹的话。
房间里只剩下父女二人,一时有些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