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静禾近日总是心神不定。
她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
但这病,不是风寒暑热,而是缠绵心魂,令她坐立难安。
一想到宁王,她的心情复杂难明,不知是慌乱还是期盼,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害怕宁王给她送东西。
那些精美的玉雕、首饰……每一件都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让她不敢轻易接受。
她也担心宁王找她,那人眼中的光芒太过炽烈,毫不掩饰的亲近之意,越是熟悉,她越是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小孩心性的人,怎会有那么多的心思?
他口口声声唤她姐姐,但看她的眼神、待她的态度,却又像是将她视作需要呵护的小妹妹。
然而,这几天宁王却突然消失了一般,再无一点音讯。
府中一片静谧,周静禾反而感到心中空空,落不到实处。
心里一空,她便忍不住胡思乱想。
难道他又找到了新的玩伴,将自己遗忘了?
还是……他出了什么意外?
越想越觉心慌,越想越觉得她这病情加重了。
爹娘不让她与宁王接触,想与悦儿倾诉,话到嘴边,却又难以启齿。
这份沉重的心事,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正当她对着窗外的芭蕉叶发呆,眼神发滞时,青黛匆匆进来禀报:“小姐!翠柏……来送口信了!”
周静禾猛地回神,原本黯淡的眼神生出了光亮,她下意识坐直身子,仔细听着。
“翠柏说,宁王殿下最近贪凉,吃了太多冰品,不小心染了风寒。殿下那脾气您也知道,倔得很,说什么都不肯喝药,每天咳嗽得厉害,饭也吃不下几口。王府里的人实在没办法,才来问问您,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劝劝殿下。”
“只是风寒?”
周静禾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
还好,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
想到他咳嗽不止、茶饭不思,眼里又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青黛,你去趟厨房,把今日准备的桂花糕换成枇杷糕,再去地窖里取些梨膏糖来。” 她微微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我又不是大夫,开不了方子,就算开了,他也未必肯喝。这些东西,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一通安排下来,心里的郁闷似乎淡了。
就在这时,又有个小丫鬟捧着一封信走进来,笑着说:“小姐,这是苏姑娘让人送来的信!”
周静禾面露喜色,连忙接过信。
她弯了弯唇角,果然是最好的朋友,自己刚刚还在想她,她的信就来了,
这份默契,让她的心情瞬间轻快起来。
厨房里,师傅们正忙着做枇杷糕,蒸屉冒着热气,甜润的枇杷香渐渐漫了出来,飘得满院都是。
翠柏得了消息,也不急着走,就在门房里坐了下来,跟周府的门房闲聊。
他常跟着宁王来,早就跟这里的人混熟了,每次都能巧妙地避开不待见宁王的周侍郎。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翠柏时不时旁敲侧击地打听周静禾的近况。
门房也乐呵呵地跟他说些府里的趣事。
毕竟,人家再怎么痴傻,也是王爷,哪是他们这些下人能得罪的。
快到午时,枇杷糕终于蒸好了。
青黛把枇杷糕仔细装进食盒,又将梨膏糖用油纸包好,一并放进去,提着食盒送到门房。
翠柏看见食盒,连忙起身接过,对着青黛感激地说道:“有劳青黛姑娘,我这就把东西给殿下带回去。”
说完,他提着食盒,脚步匆匆地离开。
宁王府的书房里,云琛正悠闲地坐在窗边喝茶。
他眉眼舒展,哪有半分染了风寒的样子。
这些日子,他想尽办法往周静禾面前凑。
送礼物、找借口见面,可小姑娘对他始终是温温柔柔的,不讨厌,却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
他心里像有只小猫在挠,痒痒得难受,实在摸不准她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没办法,他才跟翠柏合计出装病这招,想看看她会不会关心自己。
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云琛连忙放下手里的茶盏。
等翠柏进来,把食盒放在桌上,他立即掀开了盖子,一股甜润的枇杷香扑面而来,蒸糕还带着余温,捏起来软软的,看着就好吃。
旁边的梨膏糖用油纸包着,拆开一角,就能闻到淡淡的药香混着梨甜。
云琛皱了皱眉,捏起一颗梨膏糖放进嘴里,刚开始觉得有点药味,怪怪的,可嚼了两口,清甜就漫了出来,竟也不难吃。
他又拿起一块枇杷糕,咬了一口,松软的糕体裹着枇杷的甜香,暖乎乎地落进胃里,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忍不住笑,看来,那姑娘心里,还是关心自己的。
这大概是他近来最舒心的一天。
他靠在椅背上,手里捏着枇杷糕,微微眯起眼睛。
在外人眼里,他是个痴痴傻傻的王爷,看他的眼神里总带着几分轻蔑。
他们都觉得,一个傻子,怎么会懂喜欢,懂心意。
周侍郎更是对他靠近静禾满心抵触,每次见他,眼神里都透着警惕。
云琛心里清楚,周侍郎是嫌弃他傻,觉得他配不上自己的女儿。
天下哪有做父母的喜欢女儿嫁个傻子。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静禾的心意,早已像一颗种子,在心底扎了根,发了芽,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长得愈发茁壮。
他渴望能跟她再近一点。
渴望能牵着她的手,陪她看遍四季风景。
渴望在她遇到难处时,能为她遮风挡雨。
可他又怕。
怕自己太急切。
怕她真的只把自己当成弟弟。
云琛轻轻叹了口气,眼底划过一丝怅然。
母妃之前跟他说,父皇如今身子大不如前,让他往后行事,更谨慎些……
他垂眼苦笑。
他最怕的,其实是他护不住她。
三弟、四弟,都有培植自己的势力,明里暗里较劲。
而他自己,藏着一个让他万劫不复的秘密。
若是有朝一日被揭开,便是欺君之罪。
他自己丢了性命倒也罢了,母妃这些年在深宫忍辱负重、步步为营的苦心经营,也会付诸东流。
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的深渊。
想到这里,云琛低头看着手中的枇杷糕,刚才还觉得香甜的滋味,此刻突然变得苦涩起来,连带着胃口也没了。
周静禾的身影又浮现在脑海里,一边是可能让自己和母妃陷入灭顶之灾的装傻,一边是自己满心牵挂、想要护着的女子。
此时,他被夹在两座大山之间,陷入了深深的痛苦。
他不知道该怎么选取,更不知道,这波诡云谲的斗争里,他能否护得住那个干净纯粹的姑娘。
手中的枇杷糕渐渐失了温度,而云琛的心里,也像这糕点一般,一点点冷了下去,漫上一层无法抗拒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