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云珏睁开眼,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充满了力气。
他迅速起身穿戴整齐,走到铜镜前整理衣冠,嘴角上扬,真希望夜幕快点降临。
萧砚辞像往常一样来睿王府蹭凉,刚踏进院子,就看到站在廊下的云珏。
他穿着一袭淡蓝色长袍,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光彩,整个院子都仿佛亮了几分。
萧砚辞大吃一惊。
这才一夜没见,云珏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那笑容里满是春色。
肯定有情况!
他快步走过去,上下打量着云珏:“哟,受伤了还这么开心?我说你别老盯着手掌看了,再看下去,那包扎的布都要被你盯燃了。”
云珏正沉浸在对夜晚的期待里,压根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转身走进书房。
右手受伤,确实有些不便。
喝茶时还能勉强用左手,吃饭时就只能用勺子慢慢舀。
他一边喝着茶,一边忍不住胡思乱想,若是苏悦在身旁,会不会喂自己吃饭?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慌了神,一口茶水呛进嗓子里,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
萧砚辞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随即哈哈大笑:“哎哟哟,你这是想什么好事呢?乐成这样,喝水都能呛到!”
他挑了挑眉,继续调侃:“这还没怎么样呢,要是今后真抱得美人归,你还不得找不着北?到时候可别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云珏被他说得又羞又恼,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很闲?没事就赶紧走,本王没工夫陪你瞎扯。”
“你如今总算脸皮厚点了,以前动不动就脸红,现在都敢跟我顶嘴了。” 萧砚辞压根不怕他,满不在乎地坐在椅子上,朝着外面大喊:“石泉!去厨房说一声,午膳把我爱吃的几道菜都加上!”
说完,他还得意地朝云珏扬了扬下巴。
云珏懒得跟他计较,心里只盼着夜晚快点到来。
晚膳时间,云珏只草草扒了几口饭,放下碗筷,独自一人出了门。
到了丞相府墙外,他觉得时辰太早,便在墙外徘徊着,时不时抬头望望天空。
终于觉得差不多了,轻车熟路的翻进院墙。
可还没等他站稳,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让他浑身一僵。
“睿王殿下,别来无恙?”
云珏抬头,见苏正站在不远处,脸上挂着笑意,眼神却冷得让人发寒。
杨山低着头站在一旁,双手垂在身侧,连头都不敢抬。
云珏心中一惊,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镇定下来。
他对着苏正恭敬地行了个晚辈礼,声音平稳:“丞相。”
苏正眯了眯眼睛,笑意未减,眼神却锐利如鹰:“还请睿王殿下借一步说话。”
说完,便转身朝着不远处的凉亭走去。
云珏默默跟上,脚步有些沉重。
路过杨山身边时,杨山的头垂得更低了,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云珏知道,杨山是为了苏悦好,这份忠心,他懂。
两人来到凉亭里,夜里的凉风拂过,驱散了几分暑气。
“今晚情况特殊,臣就不请王爷用茶了。”
云珏心中一紧,听出了话里的不满。
他赶紧上前一步,解释道:“丞相,此事全是我的错,与苏姑娘无关,您要怪就怪我。”
“哦?王爷倒说说,您有何过错?”
苏正转过身,目光紧紧盯着他,带着明显的质问。
他早觉得奇怪,自家与长公主素无往来,为何长公主会特意请悦儿去府中?
后来让人查了悦儿这些时日的行踪,又把杨山叫来一问,才证实了猜测。
原来这睿王早在庄子上就认识了悦儿,还骗她说是睿王府的统领。
修竹二字,可是当年陛下当着他的面,为睿王取的表字,除了皇室亲近之人,没几个人知晓。
“我不该欺骗苏姑娘,可我…… 我真的有苦衷。”
云珏急切地解释。
“王爷的苦衷,就是因为小女不愿与皇室中人牵扯,便故意欺瞒她?”
苏正的语气陡然冷了下来,带着明显的怒意。
云珏只觉得心底一沉。
苏正怒火中烧,堂堂王爷,竟用隐瞒身份的法子欺骗自己的女儿!
更让他忧心的是,看悦儿的态度,对这睿王似乎也有好感。
不然,不会同意他夜里来府中相见。
“丞相,我对苏姑娘是真心爱慕。” 云珏深吸一口气,语气坦诚,满眼真挚,“我知道欺骗她不对,可若是不这样,我连靠近她的机会都没有。”
这话苏正倒信,他太了解自己女儿的性子了。
她不愿受束缚,喜欢自由洒脱。
若是一开始就知道云珏是王爷,怕是连话都不会与他说。
“可悦儿有权利知道真相。”
苏正说完,便准备离去。
他想,还是把真相告诉女儿,让她自己做选择,总好过一直被蒙在鼓里。
“丞相!”
云珏想也没想,直接跪倒在地,膝盖重重磕在石板上。
苏正瞳孔一缩,心中大惊,赶紧上前去搀扶:“王爷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可云珏却死死跪着,不肯起身。
他抬头望着苏正,喉咙发紧,声音里带着哀求:“丞相,求您给我一次机会,听我把话说完。”
他知道,这一次若是说不清楚,就算自己跪在这里,今后也没有机会靠近苏悦了。
苏正怔在原地。
他没想到,睿王竟会为了自己的女儿,放下王爷的尊严,向他下跪。
这份情谊,倒让他有些动容。
语气不自觉软了下来:“王爷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说着,便伸手去扶他。
云珏却是下定了决心,纹丝不动。
“请您先听我把话说完。” 他仍拒绝起身,轻轻开口:“丞相与夫人青梅竹马,恩爱如初,让整个京城都羡慕。其实我与苏姑娘,也是年少时便相识了,只是她…… 她没有认出我来。”
说到这里,云珏的眼神暗了暗,随后又感到庆幸。
多亏她没有认出来。
苏正一听他们年少相识,心中大为诧异,急忙追问:“你们在哪里认识的?”
“在一座京郊的小院子里。” 云珏回忆起往事,眼神渐渐柔和下来,“那时候我身受重伤,若不是苏姑娘救了我、照顾我,我早已不在人世了。也是在那个小院里养伤的日子,有她陪着,我才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他想起小时候苏悦的样子,脸上露出笑意,继续说道:“那时候她看着很开心,可我能看出来,她心里是孤独的。她说……她没有朋友,十年都没见过家人…… 我原本以为我们是同命相怜,后来才知,她是连自己的身世都不清楚。”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里满是心疼。
苏正听着,心也被狠狠揪着,满是愧疚。
他怎么会忘?
悦儿生下来时奄奄一息,净空大师批命,说她必须远离家人,如草芥一般生长,才能平安长大。
他幼时生长在村里,知道村里的孩子取贱名才好养活。
结果自己的女儿,居然要贱养才能成活。
但他又不敢不信,害怕因此影响到女儿的命格。
那十年,他和夫人何尝不是熬过来的?
明明有女儿,却不能相见,不能抱抱她、陪陪她。
他们甚至做过最坏的打算——就当没有这个女儿。
怎么可能?
那是他夫人怀胎七月生下的孩子,是他曾经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宝贝啊。
苏正的眼神黯淡下来,过往的愧疚和自责涌上心头,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