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内,红烛高燃,喜气的装扮下,却透着异常的沉静。
宁王身份尊贵,拜堂既不能找人代劳,更不能用牌位、衣物代替。
众人看了一眼那咯咯直叫的大公鸡,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只能暂且省了这一步。
喜娘嘴甜,笑着打圆场:“等咱们王爷醒了,再风风光光给王妃补上这一拜,保准让王妃满意!”
周静禾被送入洞房时,屋内的人已尽数退去。
她坐在床前,听着脚步声渐远,确定再无动静,才轻轻抬手,揭开了头上的红盖头。
盖头落下的刹那,她的目光便落在了床上。
床上的人静静躺着,身上也穿着一身大红喜服。
那喜庆的颜色,衬得他面色更加苍白。
他双眼紧闭,呼吸轻得几乎察觉不到。
周静禾的眼眶瞬间红了。
从昨日定下冲喜的事,她强压下的情绪,此刻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砸了下来。
不过三日未见,他竟瘦得脱了相,脸颊凹陷,嘴唇干裂无血色。
她多希望下一刻,他能睁开眼,像从前那样,带着孩童气喊她一声姐姐。
含着泪,她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只触到一片冰凉。
她的手止不住发颤,眼泪掉得更凶,终于控制不住,低低哭出声来。
“都怨我……把你害成……这个样子。”周静禾哭得声音断断续续,“不怕……今后我会一直守着你……守着你的王府……”
她趴在床边哭得正伤心,手腕却突然被人攥住!
周静禾吓得惊呼一声,整个人僵住了。
抬头望去,刚才还昏迷不醒的人,此时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姐姐,好疼。”
熟悉的声音传来,少了往日的稚气,添了几分低沉。
周静禾见他眼神清亮,不像是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样子。
想起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许是都被他听了去,脸色有些不自然。
她心里虽惊诧,更多的却是欢喜。
“你什么时候醒的?”她慌忙起身,“哪里疼?是不是伤口裂开了?我去叫太医。”
可云琛攥着她手腕的力气很大,她刚起身,便被他一把拉得跌坐回床沿。
周静禾也不再挣扎,侧身坐着,哽咽道:“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说着,眼泪又滚了下来。
云琛从枕头下面取出一张手帕,轻轻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动作温柔:“我怎么忍心,让你年纪轻轻就守寡?”
周静禾一怔,这说话的语气,眼神里的沉稳,都和从前那个宁王判若两人。
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声音带着怯意:“你…… 你是谁?”
“我是云琛。”
云琛看着她惊慌的样子,心里很不忍,挣扎着想坐起来。
周静禾见状,也顾不上害怕,赶紧拿过床头的软枕,小心翼翼扶着他靠在床头。
“我不是有意骗你。” 他的声音低低的,听起来确实很虚弱,“我外家势弱,母妃在宫中不得宠,我从小跟着母妃在后宫挣扎,几次险些丧命。后来机缘巧合,才不得不装成傻子,这样才能避开那些明枪暗箭。”
云琛抬眼看向周静禾,眼里一片赤诚:“静禾,我对你,除了这一点隐瞒,再无半分虚情假意,所有的亲近,皆是出自本心。原本我还想着,要好好谋划一番,才能名正言顺把你娶回来,没想到…… 老天竟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
周静禾迎上他灼热的目光,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所有人都被宁王骗了。
她这时才后知后觉,他对自己的心意,原来真是男女之情,并不是孩童间单纯找个玩伴。
他装了这么多年傻子,该有多累。
比起自己从小在爹娘呵护下长大的日子,他实在太可怜了。
这么想着,她脸上的惊慌渐渐褪去,语气也软了下来:“我知道你的难处……只是你刚才,真的吓到我了。”
她此刻总算懂了悦儿常说的“心累”。
又悲,又惊,又喜…… 心被来回折腾,确实乏得很。
云琛听见她这样说,眼神更亮,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周静禾的手有些僵硬,却没有抽回,还顺势往床里坐了坐,离他更近了些,免得他吃力。
“第一次见你时,我就注意到,你看我的眼神里,没有一点嫌弃。” 云琛想起初见时的场景,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却又带着几分无奈,“后来越和你相处,便越觉得你好,不知不觉就陷进去了。可我身上背负着欺君之罪,我不敢保证将来能不能护你周全,却还是贪心,想把你留在身边。”
周静禾听着,眼眶又湿了,却还是忍不住反驳:“你是宁王,谁敢明着嫌弃你?再说,你既然对我有心,为什么不找机会告诉我?若这次出了差错,现在坐在你床边的,就不是我了。”
“都是我的错,放心,除了你,谁也没有机会坐在这里。”
说着,他轻轻用力,把周静禾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温热的气息相互交织。
周静禾的心怦怦直跳,慌得想转头躲开,却被对面的人拽得动弹不得。
“如今,我把一个完好无缺、不傻不残的夫君给你,当做赔罪,可好?” 云琛的声音带着笑意,眼神里满是宠溺,“静禾,你可愿与我相约白首?”
“我、我们还没拜堂呢!”
周静禾慌乱之下,找了个借口,脸颊的温度慢慢上升。
她怎么觉得,清醒后的宁王,比从前装傻时还要难得对付。
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她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明日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你是我的王妃,拜没拜堂,又有什么关系?” 云琛无赖地笑了笑,又凑近了些,语气带着几分撒娇似的试探,“夫人只说,你喜不喜欢这样的云琛?嗯……姐姐?”
此时再听他喊“姐姐”,周静禾总觉有些怪异。
实在受不了他这样得寸进尺,她慌得想起身,可刚抬身,云琛一手拉住她的衣袖,一手捂着胸口,眉头紧紧皱起:“啊……好疼……好像扯到伤口了。”
“怎么了?疼得厉害吗?”
周静禾忘了挣扎,满心都是担忧,凑过去查看他的伤口,看到他胸口里衣上渗出的鲜红时,所有的计较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心疼。
“我去找太医!”
“别去。” 云琛拉住她,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有些急促,“现在还不是我醒来的时候。你不知道,这几日那些太医,把我全身上下扎了个遍,有些针根本就是走过场,我伤的是心口,扎我大腿做什么?”
周静禾被他委屈的样子逗得笑了,可笑着笑着眼泪又滚了下来:“那你得多疼啊,怎么忍下来的?”
“想着你,就忍下来了。”
他再次拿起手帕,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周静禾不再回避他的目光,轻声问道:“你饿不饿?我去拿些吃。”
云琛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吃太多东西,再忍两日便好。有你在我身边,我更能忍得住。”
静禾只觉掌心沁出了汗,不等她反应,那只手又被人握住。
“只是委屈你了。” 云琛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愧疚,“今后,你怕是要被全京城的人笑话,有我这么一个傻子夫君。还有岳丈那里……”
“你别担心。” 周静禾赶紧打断他,“你能平安醒过来,我爹娘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怪你。”
“那便好。” 云琛笑了,“今后咱们在这院子里,做一对普通夫妻,出了这院子,你就当我还是从前那个傻子,免得节外生枝。”
“你从前也不傻。” 周静禾小声辩解,又试着抽了抽手,“你先放手好不好?我得去梳洗一下,晚上会有太医过来吗?”
“放心,他们今晚能好好睡一觉,不会来打扰我们。”
说着,松开了她的手。
周静禾松了一口气,站起身,转身朝浴室走去。
“对了,夫人。” 云琛突然开口,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今晚怕是要委屈你了,不能圆房。”
周静禾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撞到门框。
她回头瞪了他一眼。
这人真是,都这样了还想什么?
经过这一天的大悲大喜,她早就累得不行,现在只想赶紧洗漱完,好好睡一觉。
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云琛靠在床头,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
母妃此刻,想来也和他一样高兴吧?
她的傻子儿子,终于娶到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