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三人仍在密林间摸索前行。
她和小翠不通箭术,西棠又坚决不肯撇下她们二人,导致她们此时还是一无所获。
苏悦干脆也下了马,踩着厚厚的腐叶在林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蹚着。
“姑娘,咱们好像走偏了方向。”
西棠目光扫过四周错落的陌生树影,沉声提醒。
苏悦连忙抬眼看向四周,也觉得这里似乎太偏僻了些。
她见小翠累得扶着树干直喘气,提议道:“咱们先在这歇会儿吧,待会儿原路返回。”
几人寻了块平整的山石坐下,苏悦望着林间的草木,忽然轻叹出声:“这样好景致,要是能在这搞野炊就好了。野炊必选地,要有水源,也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小溪。”
她越想越心动,暗自下定决心,下次出门,一定要把野炊的那套家伙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西棠,你去周围看看,有没有山鸡野兔的踪迹?”苏悦咬了咬牙,语气听起来有些遗憾,“这回不抓活的了,咱们晚上回去炖着吃,也尝尝鲜!”
之前为了活捉一只兔子,三人追得满头大汗,到头来却连兔毛都没捞着。
活物本来就很难捕,更何况西棠怕离她太远有闪失,始终束手束脚不敢放开追,自然是徒劳无功。
“姑娘放心,统领他们今日围猎,必定能满载而归,回头便会让人把猎物送过来。”西棠轻声安抚道。
“不妨事的,小姐。”小翠靠在老树下歇着,脸颊还泛着红晕,额角沁着细汗,身子虽累得发软,眼底却亮得很,“等奴婢缓过这口气,再陪您去抓。”
这还是她头一回离活的山鸡野兔这样近。
儿时她虽在乡下长大,却从不敢往深山里闯,低山的野物早被村民们搜捕得干干净净,她见过的,也不过是旁人猎回来的死物。
“不急不急,”苏悦笑着递过水壶,柔声安慰,“你先喝口水好好歇着,咱们也不是非要抓到活的,不过是图个乐趣。”
说完,她却耐不住性子,起身拍了拍衣摆上沾着的草屑,在附近转悠起来。
苏悦拨弄着草丛,目光在林间四下搜寻,嘴里碎碎念。
“怎么连颗野果子都没看见?都说山里物产丰富,这都入秋了,不该呀……”她又抬头望望这些树顶,“板栗树长什么样子来着?不会被小松鼠吃光了吧!”
看完,低头继续寻找,她的视线忽然被松针堆里一抹褐影勾住。
“呀!是菌子!”
枯黄的松针下,竟藏着一朵肥嫩的菌子。
苏悦惊喜不已,连忙蹲下身拨开松针细看。
“哇!是乌枞菌!难怪刚才没发现,这比黄枞菌还好吃。发财了发财了,竟有这么多!饭店里这东西卖得贵呢,还不容易吃上……”
她叽叽喳喳地念叨着,拈起一朵,菌盖饱满还没开伞。
这样的品相,是价钱最贵的。
西棠和小翠被这动静吸引过来,俯身一看,果然是长势喜人的乌枞菌。
这菌子在秋日山林本是寻常物,她们没想到小姐会这么高兴。
“快!咱们赶紧捡!”苏悦双眼发亮,兴奋得不得了,“修竹他们有野鸡,咱们有菌子,晚上正好来一锅松菌炖鸡,保管把你们香迷糊。”
看着眼前这一大片松林,她满心欢喜,总算能为晚上的饭菜出份力了。
可捡着捡着,手里攒了满满一把菌子,她又犯了难:“这东西娇气得很,碰坏了就可惜了,怎么带回去呀?”
“小姐,看我的!”小翠立刻来了精神,在周围寻了几根茅草,接过苏悦手里的菌子,熟练地从菌柄处串起,“这样串成一串,提着走既稳当又不会碰坏。”
苏悦还是头回见这样巧妙的方法,新鲜极了。
三人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串了满满一大串。
苏悦把菌串往脖子上一挂,原地转了个圈,笑道:“哎,你们看看,我这项链怎么样?它可是世间独一无二的!”
这可是她们三人的劳动成果。
这话逗得西棠忍俊不禁,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小翠更是笑得直不起腰。
“快快快!咱们兵分三路,把这一片松林都扫荡了,多捡些。”
苏悦干劲十足地挥了挥手,分派起任务。
西棠觉得,有苏姑娘在,连林间的沉闷都被驱散了。
小翠早已习惯自家小姐的性子,笑着应了声,便提着茅草往另一边走去。
苏悦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拨开松针,将藏在下面的乌枞菌一朵朵拔起。
这种沉浸式的捡菌乐趣,她以前只在网上见过,现在亲身体验,真的是格外解压。
林间欢乐正浓,苏悦哼着小曲。
突然,一阵“咻咻咻”的锐响破空而来。
那声音尖利刺耳,像极了箭羽划破空气的呼啸声。
苏悦恍惚了一瞬,还以为是她生出了幻听,直到西棠的惊喝声猛地炸响在耳边:“苏姑娘,小心!”
她才猛然回神——不是幻觉,是真的有箭!
“小、小姐……快逃……”
小翠的声音颤抖,带着恐惧,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闷响截断。
苏悦浑身一僵,猛地起身回头。
几丈之外,小翠直挺挺地倒在松针地上,心口插着一支乌黑的羽箭,箭尾的翎毛还在颤动。
“小翠!”
苏悦的脑子“嗡”的一声,所有的感官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些射箭的人似是发现杀错了目标,几道黑影迅速转身,冲着苏悦的方向扑来,眼里满是凶光。
西棠反应极快,拔出腰间短刀,寒光一闪,她已挡在苏悦身前。
“姑娘,快找地方躲起来!”
可苏悦哪里听得进去一个字。
她的眼里心里,只剩下地上倒着的小翠。
她忘了害怕,脚步踉跄着朝着小翠奔了过去。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小翠,小翠!”她蹲下身,颤抖着手去扶地上的人,“我带你走,咱们去找大夫,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可小翠的身体软得像一滩泥,任由她怎么扶,都撑不起来。
她眼睁睁看着鲜血从小翠心口不断涌出,温热的、黏腻的,顺着衣襟往下淌。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堵,可那血却从指缝间溢出,染红了她的手指,染红了她的衣袖,触目惊心。
“小翠,坚持住,我马上带你离开……”
苏悦咬着打颤的牙齿,想把小翠抱起来,可无论她怎么用力,小翠的身体都纹丝不动,只有那温热的血还在源源不断地流淌,慢慢带走她的生机。
“姑娘,快!快走!”
西棠还在抵挡射过来的箭羽,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她以一敌多,渐渐落了下风,身上已添了几道伤口,一边抵挡一边回头急喊。
“他们是灵嗅堂的人!姑娘,把你身上的香囊扔了,不然会引来更多人!”
苏悦听到这话,身子一僵。
原来如此,那些人从始至终,要杀的都只是她。
刚才那一波箭雨似是耗尽了对方的箭支,剩下的黑衣人手持长刀,步步紧逼,刀风凌厉,招招致命。
西棠腹背受敌,额角青筋暴起,心里越来越急。
以她一人之力,怕是护不住苏姑娘了。
王爷他们,怎么还没来?
“小、小姐……”就在苏悦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小翠艰难地掀开了眼皮,嘴角不断有鲜血涌出,“不……别怪秋兰姐……小、小姐……求……您……”
“不怪……我不怪……”苏悦急忙伸手去擦她嘴角的血,可那血却越擦越多,糊了她满手,“小翠,你别说话,我马上带你走,咱们现在就走……”
“小、小姐……快……跑……”
小翠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一丝气音消散在林间的风里。
她的眼睛慢慢闭上,再也没有睁开。
“小翠……你醒醒!小翠……”
苏悦死死抱着小翠的身体,哭得肝肠寸断。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她来这异世,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小翠。
无数个日夜,是这丫头端茶送水、嘘寒问暖,用最纯粹的真心陪着她适应陌生的一切。
那些细碎的陪伴,温顺的笑语,还清晰在眼前。
可那个鲜活的人,就这么离她而去了。
苏悦脖子上挂着的乌枞菌早已被挤压得烂不成形,菌汁混着泪水、血水,黏在衣襟上,说不出的狼狈和凄惨。
“老天爷!你玩儿死我吧!”她仰头嘶吼,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滔天的悲愤,“有种你就冲我来!何苦伤害无辜?啊啊啊——”
她怕疼,怕死,可此刻,那些恐惧都抵不过心口的剧痛。
小翠的死,像一把刀,狠狠扎进她的心里,搅得她鲜血淋漓。
她天真的以为,只要躲着避着,就能求一份安稳。
她傻傻期盼,只要不与人争,不惹是非,就能护住身边人平安。
呵!
真是可笑至极!
她不仅天真,更无能得可恨!
突然,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传来。
西棠被一个黑衣人一脚踹中胸口,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摔在苏悦面前。
一大口鲜血从她口中喷出,溅落在苏悦的裙摆上,晕开一朵朵妖冶的红梅。
苏悦望着那满目的红,哭声骤然停止。
她慢慢抬起头,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清晰地映出黑衣人手中高高举起的长刀,刀锋寒光凛冽,正对着她的头顶,劈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