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飞手中托着一盏温润的古董茶盏，茶香袅袅。书房内，旧书特有的纸墨味与名贵的熏香交融，形成一种独特的、沉静的气息。
笃、笃、笃。
三声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响起。
“进。”
雕花的红木门无声地滑开，齐伯走了进来，一如既往地穿着挺括的中山装，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棵苍劲的老松。他手里拿着一叠不算厚的文件。
“少爷，”齐伯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准备的怎么样了？”
“该准备的，都备齐了。”
林羽飞抬起眼，那双眼睛在灯下显得格外深邃。他没说话，先拿起了那叠文件。
翻到其中一页时，他的指尖停住了，点在文件右上角一张略显模糊的照片上。照片里是个皮肤黝黑、眼神凶狠的男人。
“这人，”林羽飞指着照片，“可信吗？”
齐伯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而肯定：“李虎，前黑龙会一个小堂主，现在已经…被扫地出门了。会长龙霸天还在位时，他就已经在会里混迹了，算是个‘老资格’。对黑龙会内部的弯弯绕绕，他十分了解。”他顿了顿，补充道，“重要的是，这人头脑简单，没什么城府。对我们来说，相对容易…控制。”
林羽飞的嘴角牵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他把那张印着李虎照片的纸往前推了推。“人现在在哪儿？”
“就在外间等。”齐伯回答，“需要现在带他过来？”
林羽飞轻轻点头。
齐伯转身，步伐无声地消失在门外。片刻后，书房的门再次被推开，齐伯的身后跟着一个身影。
来人正是照片上的李虎。现实里看，比照片上更显壮实，肩宽背厚，一身紧绷的廉价西装也掩不住那股混过街头的蛮横气。只是此刻这股气焰收敛了许多，脸上带着点刻意讨好的不自然。更扎眼的是他右臂上缠着的厚厚绷带，隐隐透出点暗红的血迹，似乎伤得不轻。他走进这间奢华沉静的书房，目光扫过那些价值不菲的摆设，肌肉不自觉地绷紧了点，透出几分局促。
“林少。”
林羽飞脸上立刻浮起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身子向后靠进椅背，姿态放松了些。“李哥，”他声音温和，“让你久等。我这会儿请你来，想必…齐伯都跟你提过了？”
“是，提过了。”李虎点头，动作幅度有点大，牵扯到伤臂，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林羽飞的目光落在他受伤的胳膊上，眼神里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李哥这手…”他用下巴点了点，“我认识几位京里很不错的骨科大夫，要不…”
李虎猛地摇头，“谢林少关心！用不着！”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狠劲，“这是玉面狐那个贱人‘送’的！留着挺好…回头，我得亲手‘还’给她！”。
那股恨意是真实的，喷涌而出。林羽飞眼底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他想要的，就是这把指向仇敌的刀。“那就好。”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李哥在黑龙会混了这些年，人脉根基都有。我想扶你坐上那个位子…有把握吗？”
李虎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霾和忌惮。“有！阻力不小。”他舔了下有些干裂的嘴唇，“玉面狐那娘们儿手下，有个叫阿强的…下手黑，实力很硬！是她的头号打手。还有她本人…”他压低了点声音，“心也够狠，手底下功夫也不含糊，不太好弄。”
“哦？阿强？”林羽飞轻轻笑出声，转头对着一直静立在一旁的齐伯吩咐道：“齐伯，辛苦一下，让铁山和火猴进来。”
齐伯无声地躬身，再次退出。
很快，齐伯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两人。他们的出现，瞬间让宽敞书房的气压都好像低了几分。
前面那个，叫铁山的高得像一堵墙。身高绝对超过两米，裹在特制的紧身背心里，那身肌肉块垒分明，虬结夸张，仿佛是用花岗岩一块块凿出来的。他往那儿一站，就把落地灯的光线挡掉一大块。
后面的红毛小子叫火猴，个头比铁山矮些，但同样精壮得像头猎豹，一头火焰般的红发尤其刺眼，裸露出的胳膊上肌肉线条清晰紧绷，眼神跳脱又锐利。
两人进门，目光先找到林羽飞，动作几乎同步，略微低头：“林少。”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种军人般的利落。
林羽飞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转向李虎，指了指那俩巨塔：“这两位，铁山，火猴。算是我们龙组…外勤的预备队员。”他顿了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实力嘛…刚刚摸到‘黄阶’的门槛儿。”他说得轻描淡写。
李虎一脸困惑：“黄…阶？”这词儿对他来说太陌生，又透着一股莫名的不安。
看到李虎那张写满“懵圈”的脸，林羽飞愉悦地笑出了声，“古武门派流传下来的等级划分，天地玄黄四阶，不过，说的太多，你也弄不明白。你就理解成…高手圈子里的段位就行。”
他把目光投向铁山和火猴，笑意更深，“至于你说的那个阿强嘛…我派人摸过底了。“在你们那儿…算是个狠角色？”他轻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呵，在我们这儿眼里，就俩字儿——废物。”
李虎的眼睛猛地睁大，看着面无表情的铁山和眼神如刀的火猴，又看了看林羽飞那张从容自信的脸。恐惧？震撼？兴奋？几种情绪在他脸上快速交替。最后，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挤出两个字：“谢谢…林少。”声音有些干涩。
“诶，李哥别急着谢。”林羽飞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目光变得平和，“咱俩是合作，互惠互利，谁也别觉得谁矮一头。你帮我，我自然全力支持你。只是…”他语气一转，语调慢了下来，带着压迫感，那玩味的笑容彻底不见了，“我这人，挑合作伙伴，能力可以慢慢提升，但底线得清楚。”他盯着李虎的眼睛，“就一点，谁要是敢背着我玩花样，”他轻哼一声，后面的不言而喻，“后果嘛…你自己掂量，”他声音陡然转冷，“我保证，你绝对…承受不起。”
李虎觉得后背的冷汗都冒了出来，赶紧挺直了腰板，斩钉截铁地保证：“林少放心！绝对…不敢有二心！”
“这就对了。”林羽飞脸上瞬间又挂上那副温和无害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冰冷警告从未发生。“李哥太客气了。”他站起身，绕过桌子，很“热情”地拍了拍李虎没受伤的肩膀，“我信你。”他转向铁山和火猴，“那你们俩，这段时间就辛苦一下，跟着李哥，务必…保护好他。”他着重强调了“保护”两个字。
“是，林少！”两人齐声应道。
齐伯示意了一下，三个人便离开了书房。
书房里只剩下林羽飞和齐伯。暖黄的灯光下，林羽飞脸上那层温和的假面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审度与算计。
齐伯没动，只是轻声提醒：“少爷，后面那份资料…您再看看？”
林羽飞“嗯”了一声，重新坐回宽大的椅子，拿起那叠文件继续往后翻。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忽然，他翻页的手指一顿，目光落在一份复印的文件上。
“呵…”他低低笑出声，指尖点着那份文件，“原来子琳…这么‘调皮’啊？”
他转向齐伯，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齐伯，稍后…把这些东西，”他用指尖在那叠文件上敲了敲，“‘送到国安那边举报箱。措辞嘛，就写，‘恳请秉公执法，务必严格依法依规处理，绝不能因对象身份特殊而有所包庇。’”他抬起头，看着书房的天花板，“毕竟嘛，‘国家法律威严，社会安全稳定’…高于一切嘛。”
“是，少爷。”齐伯躬身领命，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林羽飞继续往后翻。忽然，他的手指停在了一张单独的照片上。
照片被单独钉在一页纸上，显得突兀。照片里是个年轻女孩，穿着普通甚至有些陈旧的t恤和牛仔裤，正微微歪着头看着镜头，笑得有点拘谨，带着一股未经世事的单纯感，眼神清澈得像山里的小溪。背景是些老旧的平房。
“李晶晶？”林羽飞念出资料上标注的名字，抬头看向齐伯，“这女孩…什么情况？”他拿起那张照片，手指在女孩干净的笑容上摩挲了一下，眼神里带着探究的兴趣。
“回少爷，”齐伯语速平稳，“就是资料上写的，李晶晶。家境确实贫寒。和另一个调查对象秦萧…是邻居，就住隔壁栋。”他停顿了一秒，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根据最近的观察，发现这个秦萧…跟这个女孩，互动比较频繁。似乎…挺照顾她。”
“邻居？很照顾？”林羽飞重复着这两个词，脸上又浮现出那种难以捉摸的笑意，似乎发现了一件意料之外又颇有意思的小玩具。“行吧，”他把照片随手丢回文件堆里，语气轻快，“那到时候，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这‘小邻居’也‘请’来坐坐吧。见见世面。”
“明白了，少爷。”齐伯再次应下。
林羽飞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放在腹部，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幕。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微弱的光点映在他深邃的眼底。“北极星小组，”他开口，声音不高，“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都已经到位。”齐伯回答得简洁有力，“只等您下令。”
林羽飞眼底闪过一丝冷酷的寒芒，嘴角扯开一个冰冷的弧度。
“那就…”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开始吧。”
城市的另一角，喧嚣嘈杂得多。街边的大排档烟雾缭绕，充斥着油烟、酒气和吆喝声。
秦萧坐在一张油腻的小塑料桌旁，面前摆着几串烤糊的腰子和一瓶廉价的冰啤酒。
秦枫猛灌了一口啤酒，带着酒气的眼神瞟向秦萧，带着点促狭的笑意：“我说，小子，”他声音挺大，在大排档的喧闹里倒也和谐，“你三叔我大老远跑过来，你就请你三叔吃这个？”
秦萧笑着说：“这怎么了？好吃就行，爱吃不吃。”
秦枫捏着酒杯的手猛地一紧，啤酒沫子都晃荡出来一点，“靠！你个臭小子。”
秦枫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压低点声音，带着促狭：“哎，我听说你小子在海城...卖过那玩意儿啊？”
“妈的…又是我老姐？”秦萧差点跳起来，“她嘴上能不能有个把门的？一点儿都不给我藏着掖着？全给我抖落出来了？”
秦枫看着他那副懊恼的样子，乐得更开心了。“噗…”他忍不住笑出声，拿起烤串咬了一口，含糊地说，“哎，要我说，你小子…也算是个‘奇葩’。
他摇摇头，从外套内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名字“秦枫”和一串长长的手机号码。他把那张名片在指间转了一圈，然后放在秦萧面前的酒杯旁边。
“拿着。”秦枫的语气随意，“三叔我…这趟在海城，估摸着还能晃荡个几天。好不容易从部队回来，我得好好放松一下。”他看着秦萧那双带着疑惑和一丝警惕的眼睛，“记住了，以后万一要是遇到什么麻烦事…打这电话。小事儿就别烦我了，丢份儿。”他说完，拍拍屁股，丢下几个钢镚在桌上，“走了啊小子，自己…悠着点儿！”
也不等秦萧回答，秦枫已经站起身，晃晃悠悠地混入人群，三两步就消失在棚户区的阴影和烟雾里。
秦萧盯着那张放在啤酒杯边的白色小卡片，愣了几秒。他抬眼望了望三叔消失的方向，那地方只剩下昏黄摇晃的灯泡和嘈杂的背景。
“靠…”秦萧低声嘟囔了一句，手指捻了捻那张沾着油污的名片，最终还是把它塞进了牛仔裤的口袋里，深陷在几枚硬币中间。他撇撇嘴，端起酒杯闷闷地灌了一大口。
“还真特么…比我还要能装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