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风眉头微蹙,心下明了。在镇西城,白云观弟子身份是荣耀与便利;但在这鱼龙混杂、各方势力汇聚的天工岛,这身道袍便显得有些扎眼,如同暗夜中的灯火,容易成为焦点,也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看来,需得入乡随俗,稍作伪装了。”他心中暗忖,眉头随之舒展,“当务之急,是先寻一处法衣店,购置几件寻常服饰。”
打定主意,他不再停留,迈步离开码头,向着岛内坊市区域走去。
刚踏入人流如织的坊市入口,还没来得及辨别方向,几个身影便灵活地穿过人群,围了上来。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小的约莫十一二岁,大的也不过十六七岁,脸上带着介于稚气与成熟之间的期盼神情。
“仙长!需要导游吗?我叫文三,从小在天工岛长大,岛上所有店铺、工坊、好玩的地方我都熟!一天只要两颗灵石!”一个看起来颇为机灵的清瘦男孩抢先开口,语速飞快。其他孩子也七嘴八舌地自我推荐起来。
姜风神识微动,便感知到这些孩子体内灵气全无,尚处于打磨肉身、奠基未成的阶段,显然是岛上常住散修的后代。想必是父母或外出猎妖,或在城中务工,他们便来此赚些零散灵石补贴家用。见此情景,他不由想起了自己初临此界时的落魄与艰难,相比之下,这些孩子至少还有家可归,有亲人在侧。
略一思索,自己初来乍到,有个熟悉地头的向导确实能省去不少麻烦。他目光扫过几个孩子,最终落在那最先开口、眼神清亮的文三身上,点了点头:“好,就你了。”
文三闻言,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几乎要跳起来,但他很快稳住情绪,像模像样地拱手行礼,努力让自己显得更专业些:“多谢仙长赏识!小子文三,定当尽心竭力!不知仙长此行是已有明确目标,还是想让小子先带您大致游览一番?”
其余孩子见雇主已定,虽有些失落,却也很快散去,重新融入人流,寻找下一个机会。
“先带我去售卖法衣的店铺。”姜风对文三吩咐道。
“好嘞,仙长请随我来。”文三应了一声,灵活地在前面引路,一边走一边介绍,“天工岛上卖法衣的铺子不少,大半都是天工府自家开的,其他宗门世家也有些分店。仙长是想买现成的,还是定制?要什么价位的?”
“寻常些的便可,无需华贵。”姜风答道。低阶法衣主要功用在于避尘、防水火,附带些微防御凡铁利刃的能力,真正的防护还需靠专门的防御法器或宝甲,故而只求低调实用。
“若是要实惠的,那去溪流巷的‘锦衣铺’最合适。”文三显然对这里门儿清,“那是天工府吴长老名下的产业,主打薄利多销,价格公道,很受散修欢迎。就是款式和用料都比较普通。”
“无妨,就去那里。”姜风点头。
“得令!”文三脚步轻快地在前带路。姜风注意到这少年虽未筑基,但步履沉稳,身形协调,显然是打过基础,或许还练过几手凡俗武功,在这鱼龙混杂之地,也算有些自保之能。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一家门面宽敞的店铺前,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锦衣铺”三个大字,下方落款是“吴三桂”,想必就是那位吴长老了。
文三熟门熟路地引姜风进店,朝着内堂便高声喊道:“许姨!贵客到啦!快出来接客!”
店内传来一个妇人的回应:“来了来了!客官稍候,妾身这就来。”
姜风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这文三与店家如此熟稔,莫不是联手做局,专坑外来生客?
念头刚起,一位体态丰腴、身着锦缎的妇人便从内间快步走出,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姜风神识略一扫过,便知她修为不过初燃一火。那妇人目光落到姜风身上,待看清他那一身醒目的灰色祥云道袍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转而化为惊愕与惶恐。
她连忙挤出更热情的笑容,声音都带着几分谄媚:“哎哟!我说今儿个一早门口喜鹊怎叫个不停,原来是白云观的仙长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说罢,她立刻扭头对文三呵斥道:“文三!你这不懂事的小子!怎地把贵客引到我这小庙来了?我这铺子卖的都是些粗劣货色,哪里配得上仙长的身份!”
文三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委屈地小声辩解:“是……是仙长自己说要普通些的……”
妇人不再理会他,转而对着姜风连连拱手,语气带着小心翼翼:“仙长恕罪,这孩子年纪小不懂规矩,冲撞了您。您这般身份,合该去城中心的‘天工阁’才是,那里的精品法衣才堪堪配得上您。妾身这儿的货色,实在不敢污了您的眼。”
“无妨,”姜风神色平静,语气却不容置疑,“是我要求来此。你只管将店中法衣取出,供我挑选便是,其他无需多言。”
许姨见姜风态度坚决,不敢再多推辞,连忙躬身道:“仙长不嫌弃是小店的福分,请随妾身来。”她引着姜风走向右侧陈列区,一边示意文三去倒茶,一边亲自介绍。
姜风目光扫过挂满墙壁的各色法衣,指尖拂过几件样品:
“这件青纹绡纱的如何?轻透凉快,附了避尘咒。”
“太薄,不实用。”姜风捏了捏布料,“可有厚实些的?”
许姨忙从柜中取出一件玄色劲装:“这是用墨蚕丝混织铁木纤维的,耐磨耐划,寻常刀剑难伤,水浸不透。”
姜风接过细看,袖口内侧确实铭刻着简易的避水符文,但针脚略显杂乱,显然是学徒练手生产的货色。
“灵力传导如何?”姜风注入一丝火灵力,只见衣襟处泛起微弱红光,但流转到腰腹处便已消散大半。
许姨讪笑:“仙长明鉴,低价法衣的阵法都是简化版的,主要图个结实……”
姜风又取过一件灰褐色的麻质斗篷,发现背后竟织了个小型聚灵阵,虽效果微弱,但胜在持续恢复:“这件倒有点意思。”
“仙长好眼力!”许姨立刻报价,“这‘褐尘袍’用料乃是墨蚕丝织成,但阵法是学徒练手刻的,只要三十灵石。”
姜风眉头微动:“同样的料子,市价不过十五灵石。”
许姨脸色微僵,正要解释,姜风已指向角落里挂着的三件深灰色劲装:“这种素云缎的,什么价?”
“这是库底货,染色没染匀……”许姨话音未落,姜风已提起一件对着光细看。只见布料在光照下隐约透出深浅不一的斑纹,反倒更显质朴。
“十五灵石一件,我要三件。”姜风直接还价。
许姨为难道:“这料子成本都要十二灵石了,仙长您看……”
姜风放下衣服作势要走:“那便算了,我去别家看看。”
“且慢!”许姨咬牙道,“三件五十灵石,再送您三条附赠的蒙面巾!”
姜风脚步一顿,回身取出灵石。许姨边打包边嘀咕:“这价钱真是血本无归了……”
文三机灵地递上包裹,小声对姜风说:“仙长,许姨没骗您,这价确实便宜了。”
姜风走进试衣间换上深灰劲装,将白云观道袍仔细收起。当他重新走出来时,文三眨了眨眼——眼前之人气质顿变,从外表看,与寻常散修别无二致。
姜风右手一挥,一面清澈的水镜便凭空浮现。他对着镜子仔细端详,镜中人一身深灰劲装,布料上深浅不一的斑纹在光线下更显质朴,与之前身着白云观道袍时的气质截然不同,俨然一副寻常散修的模样。
“嗯,确实不起眼了。”他满意地散去水镜,对身旁的文三道:“走吧,我们再去个地方。”
“是,仙长。”文三乖巧应声,引着姜风再次汇入街道的人流。他一边带路,一边好奇地问:“仙长接下来想去哪儿逛逛?”
姜风略一沉吟,开口道:“你可知徐素娥此人?她应是天工府下属,负责一处造船业务的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