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满驿站的‘活死人’,现在又混进来几个藏头露尾的修士……这当阳驿站,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姜风心中暗忖,对这看似平常的官道驿站升起了浓厚的探究之意。
正在他思索间,宁采臣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明道道长,这边!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来了。”姜风收敛心神,应了一声,面色如常地朝宁采臣走去。
两人在驿站二层的饭馆小楼寻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一名驿站小厮立刻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将一份菜谱递到宁采臣面前。
宁采臣接过菜谱,却先是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那小厮,这才转向姜风问道:“道长,您修行之人,可有什么忌口的?尽管说来。”
姜风微微一笑,婉拒道:“宁居士不必顾虑贫道。我等修行之人,餐风饮露亦是常事,三五日不进食,也算是一种修行。”他倒不是怕这些“活死人”下毒,以他金丹境的修为,寻常毒物根本奈何他不得,只是单纯不想摄入这些凡俗食物,更何况是在如此诡异的环境下。
“行吧。”宁采臣见姜风态度坚决,也不再勉强,随意在菜谱上指了两样清淡小菜,便让小厮下去了。
待那小厮僵硬地转身离开后,宁采臣立刻凑近姜风,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惊疑说道:“道长,您发现没有?刚才那小厮,还有门口那些衙役,走路的样子都怪怪的,一顿一顿,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而且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神也直勾勾的。该不会是……染上了什么疫病吧?”
姜风心中了然,他们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早已是死人,肢体僵硬、出现尸斑再正常不过。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然解释道:“居士多虑了。贫道看,或许是天生有些残疾,驿站出于善心,特意招募他们来谋个生计,也是朝廷仁政的体现。至于疫病之说,贫道游历四方,倒未曾听闻有何疫症会令人出现如此症状。”
宁采臣听了,觉得有理,点了点头:“道长说得是,是我想岔了。想来也是,若真是疫病,官府早就该封锁驿站了。”
不多时,那名动作僵硬的小厮去而复返,将宁采臣点的两样小菜和一壶清茶端了上来。在姜风的灵眼之下,那盘中的所谓“小菜”,哪里是什么蔬菜,分明是数种颜色艳丽、能致人产生幻觉并带有强烈催眠效果的毒蘑菇!只是这些蘑菇被施加了颇为巧妙的幻术,在凡人眼中,它们就是普普通通的清炒时蔬。
“道长,您真不尝尝?走了半天路,多少用些吧?”宁采臣再次客气地邀请。
“居士自便即可,贫道心意已决。”姜风再次婉拒。他神识微扫,已确认这些毒蘑菇毒性虽怪,但对人体并无致命危害,主要就是让人昏睡和产生幻觉,想来幕后之人另有所图,而非立刻取人性命。既然如此,他暂且按兵不动,看看这出戏到底要如何上演。
宁采臣见姜风态度依旧,便也不再相劝,自顾自地拿起筷子,开始享用起这顿被幻术精心伪装过的“晚餐”。
就在宁采臣对着那盘“毒蘑菇”大快朵颐之际,楼梯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那四名扮作商队的汉子也“哐哐哐”地走上了二楼。为首的魁梧汉子目光如电,迅速扫过整个二楼,当他的视线落在宁采臣面前那盘“菜肴”上时,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竟一言不发,直接转头对身后三人低喝道:“走,不吃了!”
说罢,四人竟毫不犹豫,转身又“哐哐哐”地下楼去了,来得突兀,去得也干脆。
正埋头吃饭的宁采臣被这动静惊动,抬起头,只看到四人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他一脸诧异地看向姜风:“道长,他们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上来看了看,连坐都没坐就走了?”
姜风心中明了,那为首的修士定然是识破了饭菜中的玄机,或者说,他们本就是为此事而来,知晓内情。但他面上依旧平淡,随口敷衍道:“贫道亦不知晓。或许……是他们还不饿吧。”
“不饿跑来饭馆做什么?真是莫名其妙。”宁采臣挠了挠头,嘟囔道,“感觉这整个驿站都透着一股子古怪。”
他快速扒完剩下的饭菜,又倒了杯清茶漱了漱口,随即站起身来,脸上已带了几分明显的倦意:“道长,我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好生困乏,我们先回房休息吧。”
“可。”姜风自无不可。
两人回到驿站安排的住处,房间相邻。姜风回到自己房中,神识却始终笼罩着四周。在他的感知中,宁采臣回房后不久,便倒在床上,发出了沉重的鼾声,陷入了深度睡眠。
不止是宁采臣,仿佛随着夜幕彻底笼罩大地,整个驿站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白日的喧嚣人声彻底消失,连虫鸣鸟叫都听不见半分,静得令人心头发毛。
唯有隔壁那四名修士,虽然也躺在床上,气息却并未真正放松,显然是在装睡,警惕地等待着什么。
约莫过了子时,异变陡生!
睡梦中的宁采臣,竟直挺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但他双眼并未睁开,眼神空洞无神,动作僵硬如同梦游,显然是饭菜中的致幻与催眠药物开始发挥效力,操控了他的行为。
只见他晃晃悠悠地下了床,动作机械地打开房门,如同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径直朝着住所长廊的尽头走去,最终停在了一间房门外。那房门无声无息地自动开启,宁采臣僵直地走了进去。
房间内,烛光摇曳。一位身着轻薄纱衣、身材曼妙、衣衫颇为暴露的女子,正背对着门口,坐在床沿,香肩耸动,发出低低的、令人心碎的啜泣声。
被致幻药物影响的宁采臣,此刻大抵以为自己身处一场香艳的梦境之中。见到如此一位绝色美人伤心垂泪,他心中怜意(或者说色心)大起,晃晃悠悠地走上前去,用自以为温柔体贴的语气问道:“姑娘……姑娘?你这是出了何事?为何在此独自伤心垂泪?说出来与我听听,我叔叔好歹是万年县的县尉,说不定……嗝……能帮上你呢?”
那女子闻言,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哭得更加大声,更加凄婉动人。
宁采臣见此,也不知是酒壮怂人胆(虽然他并未喝酒,但致幻效果类似),还是单纯想在“梦中”行侠仗义、安慰佳人。他竟直接坐到了女子身旁,一只“小手”已经不老实地、试探性地攀上了女子光滑的香肩,一边轻轻拍抚,一边继续用含糊的声音安慰道:“姑娘……莫哭,莫哭了……到底是谁欺负了你?说出来,我……我让我叔叔替你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