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南平原的初雪,比北凉来得更轻柔些。
细碎的雪沫飘洒在官道上,却掩不住三百玄甲卫踏过的整齐足迹,以及那股沉默行军中透出的、令人心悸的凛冽气息。
自定北城“借道”成功,已过旬月。
萧煜并未急于直插雍州腹地,反而沿着雍州与西境交界的丘陵地带,不疾不徐地向南迂回。
这一路,他如同一位耐心十足的猎手,亦或是一位悄然播种的农夫,所过之处,既有雷霆手段,亦有润物无声。
途经几个小型关隘或巡检司,守将早已闻风丧胆,要么紧闭关门不敢招惹,要么在玄甲卫兵临寨下时,便战战兢兢地开关放行,甚至奉上些许“劳军”物资,只求送走这尊煞神。
而对于沿途遭遇的小股盗匪、或是某些仗着地利试图敲诈的地方豪强,萧煜则毫不手软。往往不需他亲自出手,阿才、石猴率领的玄甲卫便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其扫平。
缴获的粮草、金银补充军用,愿意归降、背景尚可的悍卒则被打散编入玄甲外围,由老卒带着严加操练。
玄甲卫的人数并未大幅增加,依旧保持着约五百人的精锐规模(吸纳了部分可靠降卒),但其装备、士气、以及那股混合了边军煞气与星辰坚韧的独特气质,却愈发凝练。
萧煜更是将《戍卒诀》中适合军阵的部分简化传授,使得玄甲卫的战力稳步提升。
这一日,队伍行至雍南着名的险地——黑风岭。
此岭山高林密,道路崎岖,更有一股名为“黑风寨”的悍匪盘踞,据说其大当家“黑风煞”修为已至先天圆满,麾下亡命之徒近千,凭借地利,连雍州官军都屡剿无功,成为雍南一霸。
“公子,前方就是黑风岭。黑风寨势力不小,是块硬骨头。我们是绕行,还是……”阿才策马靠近萧煜,低声请示。连续多日的顺利进军,并未让他失去警惕。
萧煜勒住马缰,望向那云雾缭绕、隐隐透着煞气的山岭,目光深邃。
他能感觉到,这黑风岭的地脉之气有些特殊,隐隐与某种阴煞之力纠缠,倒是适合《戍卒诀》中某些偏阴狠路数的修炼。
“绕行?为何要绕行?”萧煜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弧度,“卧虎岗是磨刀石,这黑风岭,便是试剑石。正好检验一下,我玄甲新成之锋锐。”
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传令,就地扎营。派人给黑风寨送信,就说北凉萧煜,借道此地,请他们行个方便。
若肯开关,过往之事,既往不咎。若是不肯……”
他顿了顿,眼中寒芒一闪:“那便踏平黑风寨,以儆效尤!”
命令下达,玄甲卫迅速在岭前一处背风坡地扎下营寨,壁垒森严。
一名机灵的玄甲斥候,带着萧煜的手书,直奔黑风寨而去。
黑风寨,聚义厅(匪巢自称)。
大当家“黑风煞”是个面色黝黑、眼神凶戾的中年汉子,他拿着那封措辞看似客气、实则隐含威胁的手书,脸色阴晴不定。
厅内其他几位头领,也是议论纷纷。
“大哥!这什么狗屁七皇子,也太嚣张了!竟敢让我们开关放行?还把不把我们黑风寨放在眼里?”一个脾气火爆的头领拍案而起。
“就是!听说他一路剿匪立威,这是把我们当软柿子捏了!”
“可他连杨钊都逼退了,李崇也被他杀了,怕是有些本事……”
黑风煞听着手下争吵,心中也是烦躁。
他自然听说了萧煜的名头,知道来者不善。但让他就这么不战而降,开关放行,他这黑风煞的名头还要不要了?以后还如何在雍南地界混?
“都闭嘴!”黑风煞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他萧煜是过江龙,我黑风寨也不是泥捏的!传令下去,紧闭寨门,多备滚木礌石弓弩!他想过去?可以!让他亲自上山来谈!看他有没有这个胆量!”
他还是存了一丝侥幸,想凭借黑风岭的险要,以及自己先天圆满的修为,掂量掂量这位七皇子的斤两。
若能逼退对方,自然名声大噪;若对方真敢上山……在这黑风岭,是他的主场!
……
玄甲大营。
斥候带回黑风煞“邀”萧煜上山谈判的消息。
“公子,恐是鸿门宴!”老周皱眉道。
“无妨。”萧煜神色不变,“他既然想掂量,那便让他掂量个清楚。”
他看向阿才和石猴:“你们守好大营,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轻举妄动。”
又对老周道:“准备好接收黑风寨的事宜。”
说罢,他整理了一下依旧有些破旧的衣袍,竟真的孤身一人,朝着黑风寨的方向,踏雪而行。
黑风寨寨门紧闭,墙垛后站满了手持弓弩、面色紧张的匪徒。
见到萧煜果真孤身前来,不少人都露出惊异之色。
寨门打开一道缝隙,萧煜从容步入。
聚义厅内,气氛凝重。
黑风煞高坐虎皮交椅,两旁站着七八名气息不弱的头领,皆眼神不善地盯着走进来的萧煜。
“七殿下,好胆色!”黑风煞沉声开口,试图营造压力。
萧煜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黑风煞身上,淡淡道:“我来了。大当家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黑风煞站起身,先天圆满的气势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混合着黑风岭独有的阴煞之气,如同无形的山岳压向萧煜,“只是想问问殿下,我黑风寨数千兄弟,凭何要给你让路?”
他话音未落,身形猛然前冲,如同鬼魅,一双手掌变得漆黑如墨,带着刺骨的阴风与腥气,直抓萧煜双肩!正是其成名绝技——黑煞掌!他竟是想突然发难,试探萧煜深浅,甚至打算若能一举擒下,便奇货可居!
这一下变起仓促,快如闪电!两旁的头领都没想到大当家说动手就动手,心中一惊,随即露出看好戏的神色。
然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偷袭,萧煜却仿佛早有预料。
他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在那漆黑手掌即将触及衣袍的刹那,右手看似随意地抬起,五指微张,向前一按。
没有真气勃发,没有光华闪耀。
只有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能镇压一切躁动、平息一切风波的“势”,以他掌心为中心,骤然扩散!
藏龙之势!融入了星辰权柄与戍边意志的势!
黑风煞那凌厉无匹的黑煞掌劲,在触碰到这股“势”的瞬间,竟如同泥牛入海,所有的阴风、腥气、力道,尽数被消弭、镇压、瓦解!他前冲的身形更是猛地一滞,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气墙,体内真气瞬间紊乱,闷哼一声,竟身不由己地“蹬蹬蹬”连退七八步,直到后背撞上厅柱才勉强停下,脸上充满了骇然与难以置信!
他全力施展的偷袭,竟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按住了?甚至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
这是什么修为?这是什么手段?
整个聚义厅,死一般寂静。所有头领都张大了嘴巴,如同见了鬼一般。大当家先天圆满的修为,在他们眼中已是了不得的高手,竟……竟如此不堪一击?
萧煜缓缓收回手,目光平静地看着脸色煞白、气息紊乱的黑风煞,声音依旧平淡:“大当家,现在可以谈了吗?”
黑风煞看着萧煜那深不见底的眼眸,感受着对方身上那如同星空般浩瀚、又如同边关般沉重的无形压力,心中所有的侥幸、所有的骄狂,在这一刻彻底粉碎。
他“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干涩而颤抖:
“黑风寨……愿降!”
“属下黑风(他本名已无人记得,皆以此号相称),参见主上!”
连大当家都跪了,其他头领哪还敢犹豫?纷纷丢下兵器,跪倒一片,口称“主上”。
萧煜微微颔首。
他知道,收服这种悍匪,光靠仁慈不行,必须展现出绝对的实力碾压。
“起来吧。”他虚扶一下,“既入我麾下,当守我规矩。黑风寨改编为玄甲卫黑风营,你暂领都尉之职,麾下人马需重新整编操练,汰弱留强。过往恶行,我可暂不追究,但若再有为祸乡里、违抗军令者,定斩不饶!”
“属下遵命!谢主上恩典!”黑风连忙叩首,心中又是后怕,又隐隐生出一丝期待。追随如此强者,或许……黑风寨的出路,真的来了?
兵不血刃,收服黑风寨!
萧煜的声望,在雍南之地,再次飙升。玄甲的势力,也如同黑风岭上蔓延的藤蔓,更深地扎根于这片土地。
潜龙之势,已渐成气候。
南下的道路,在扫清了这最后一道地方障碍后,变得愈发畅通。
然而,萧煜知道,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
雍州之后,将是更广阔的天地,更激烈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