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瑞那声细微的提醒,像一颗小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在林晚心里漾开一圈圈不安的涟漪。她顺着孩子手指的方向,紧紧盯着那片被荧光映照得光怪陆离的角落。岩石投下的阴影边缘模糊,几株低矮的光藤安静地散发着微光,看不出任何异常。
孙猎户显然也听到了,他像一只察觉到危险的老狼,身体微微伏低,柴刀横在身前,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扫视着那个方向,连呼吸都放轻了。
“瑞瑞,你看清了?是什么?”林晚压低声音,把男孩往自己身边拢了拢。
瑞瑞仰起小脸,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惶恐,“好像……有个黑影,缩了一下,就不见了。”
王屯长也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把瑞瑞搂得更紧,声音发干:“会不会是……是这圣地里的活物?蛇?或者……别的什么?”
溶洞内一时寂静无声,只剩下众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和远处隐约的水滴声。那两名守在入口处的部落战士似乎也察觉到了他们这边的异样,其中一人朝这边瞥了一眼,眼神里带着询问,但并没有离开岗位。
林晚的心跳得有些快。她不相信那是普通的野兽。这片秘境被部落如此看重,若有危险生物,他们不可能毫无察觉。难道是……永王府的人?那个逃脱的疤脸头目,竟然能找到这里,还潜了进来?
这个念头让她后背发凉。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再次尝试调动那种与土地连接的微弱感知。她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那片阴影区域。起初依旧是模糊一片,只有土壤和植物根系散发出的、混杂着生机的混沌感。但当她凝神细辨,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躁动气息,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冰冷的意味,像一条藏在草丛里的毒蛇,虽然静止,却透着致命的威胁。
她猛地睁开眼,看向孙猎户,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个方向,极轻地摇了摇头。
孙猎户脸色一沉,立刻明白了。不是部落的人,也不是野兽。他握刀的手背上青筋隐现,身体调整到一个更适合爆发的位置,无声地告诉林晚,他准备好了。
林晚知道不能打草惊蛇。他们现在自身难保,萧衍重伤昏迷,外面有部落看守,暗处还藏着不明的敌人。硬碰硬是下下策。
她忽然抬起手,指向阴影对面一处生长得格外茂盛的光藤丛,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带着刻意的疲惫和对现状的不满,说道:“孙叔,我瞧着那边藤蔓后面的泥土好像更湿些,能不能麻烦你过去看看,能不能再弄点水来?萧……他嘴唇又干了。”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溶洞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起一点微弱的回音。这话既是说给孙猎户听,也是说给可能藏在暗处的人听,更是说给洞口那两个部落战士听——我们只是需要水,没有别的意图。
孙猎户愣了一下,随即会意。他粗声粗气地应了一声:“好,我去看看。”他提着柴刀,脚步放重,看似毫无防备地朝着林晚指的那个方向走去。那个方向,恰好需要经过那片可疑的阴影附近。
就在孙猎户距离阴影还有七八步远的时候,异变陡生!
一道黑影猛地从岩石后窜出,速度快得像离弦的箭,却不是扑向孙猎户,而是径直朝着溶洞深处、萨满之前消失的方向冲去!那身影矮小灵活,穿着与岩石颜色相近的灰褐色衣物,在荧光下几乎难以分辨。
“站住!”守在洞口的一名部落战士厉声喝道,另一人已经搭箭引弓。
但那人影对身后的呵斥充耳不闻,只顾埋头猛冲。
孙猎户反应极快,几乎在黑影窜出的同时,他手腕一抖,那柄卷了刃的柴刀带着破风声被他当成飞掷武器甩了出去!“嗖”的一声,柴刀擦着那黑影的脚后跟钉入地面,阻了他一瞬的步伐。
就这一瞬间的耽搁,那名引弓的部落战士手指一松,一支尾部染着幽绿颜料的箭矢激射而出,精准地没入了黑影的小腿!
“呃啊!”一声压抑的痛呼响起,那黑影踉跄了一下,差点扑倒,但他竟然强忍着剧痛,单手撑地,还想继续往前跑。
这时,溶洞深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萨满和另外两名身材更高大的部落战士闻声赶了过来,正好堵住了那人的去路。
黑影见前后夹击,退路已绝,猛地停下脚步,背靠着岩壁,喘着粗气。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年轻却布满狠戾的脸,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地盯了林晚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和一种“果然在这里”的确认。
林晚被他那一眼看得心头一跳。这人她没见过,但那种眼神,和之前追击他们的永王府追兵如出一辙。
萨满走到受伤的黑影面前,枯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低头看了看那人小腿上仍在渗血的箭伤,又看了看钉在地上的柴刀,最后目光扫过林晚和孙猎户。
“永王府的虫子,竟然能钻到这里。”萨满的声音冷得像冰,“看来,圣地也需要清理了。”
那名被射伤的死士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只是用凶狠的目光瞪着众人。
萨满对身旁的战士示意了一下。一名战士上前,动作粗暴地在那死士身上搜查起来。很快,从他怀里摸出几样东西:一个扁平的、制作精巧的金属哨子,几块用油纸包着的硬邦邦的干粮,还有一小包用某种树叶包裹的、散发着淡淡奇异香料的粉末。
看到那香料粉末,林晚瞳孔微缩。这味道……和张翠儿之前用来引路、吸引追兵的香料很像!
萨满拿起那个金属哨子,在手里掂了掂,又凑到鼻尖闻了闻那香料,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寒意。“用山外的手段,亵渎圣地的安宁。”他转向林晚,语气听不出喜怒,“眷者,看来你的敌人,并不死心。”
林晚强迫自己迎上萨满的目光:“他们想要我的命,或者活捉我。留在这里,只会给圣地带来更多的麻烦。”她再次尝试提出离开的可能性。
萨满却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转而吩咐战士:“把他带下去,弄清楚还有没有同伙,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两名战士应声,像拖死狗一样将那受伤的死士拖向了溶洞更深、更黑暗的地方,那死徒徒劳的挣扎和压抑的闷哼声很快消失在光影交界处。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但溶洞内的气氛更加凝重了。
萨满没有立刻离开,他走到林晚面前,目光落在依旧昏迷的萧衍身上。“他的命,暂时保住了。”他陈述道,随即话锋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但你,眷者,该履行你的承诺了。圣地的光藤,需要你的滋养。”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这才是部落留下他们的根本目的。之前是用萧衍的伤拖延,现在永王府的人摸到了门口,部落更需要她尽快展现出“价值”,以应对可能更大的风波。
“我需要怎么做?”林晚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萨满指向溶洞中央一片生长得最为密集、荧光也最盛的区域:“去那里,坐下,放开你的心神,与它们接触。山灵会引导你,让你的气息流淌进这片土地。”
那是一片被无数发光藤蔓缠绕包裹的小小空地,像是一个天然的祭坛。林晚看着那里,感觉像是一个散发着诱人光芒的陷阱。
她看了一眼气息微弱的萧衍,又看了看紧张地望着她的孙猎户和王屯长等人。她没有选择。
“好。”林晚应道,声音平静。
她站起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向那片光藤中央。荧光映照着她的侧脸,显得既坚定又脆弱。她依言坐下,身下的土壤异常柔软温暖。她闭上眼睛,尝试着放松身体,将意识沉入与脚下大地那微弱的连接中。
这一次,当她刻意引导着体内那源自灵泉的生机气息,缓缓向外释放时,感觉截然不同。就像是干涸的河床突然遇到了水源,周围那些光藤仿佛活了过来,无形的根须贪婪地汲取着她散发出的微弱能量。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以她为中心,那些藤蔓散发出的荧光似乎更亮了一些,叶片也似乎更舒展了几分。
同时,一股更加庞大、古老、带着山野厚重气息的意志,顺着这种能量的交换,缓缓流入她的感知。那是“山灵”的意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它没有具体的思绪,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渴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林晚心中一动。这山灵,并非她想象中那样强大无匹,它似乎也处于某种困境,需要她的灵泉气息来补充?
就在这时,那股山灵的意志中,突然夹杂进一幅极其模糊、破碎的画面——一片燃烧的森林,巨大的、非自然的轰鸣,还有……一种深埋于地底、散发着不祥吸引力的冰冷异物……
画面一闪而逝,快得让她抓不住细节,但那种心悸的感觉却留了下来。
萨满一直紧紧盯着林晚和她周围光藤的变化,当看到荧光明显变亮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和狂热。他低声用部落的语言对身边的战士吩咐了几句,战士点头,快步离开了。
林晚沉浸在那种奇特的感知交换中,没有注意到萨满的小动作,也没有注意到,在溶洞入口上方,一处被厚重光藤遮蔽的狭窄缝隙里,另一双阴冷的眼睛,正透过藤蔓的间隙,死死地盯住了坐在光圈中央的她。
那双眼睛里,没有年轻死士的狠戾,只有经历过无数杀戮沉淀下来的、毒蛇般的耐心和冰冷。疤脸头目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残酷的弧度,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找到你了……‘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