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退去后的石堡,并未迎来真正的安宁。后怕像潮湿的寒气,钻进每个人的骨头缝里。堡墙上的火把燃烧了大半夜,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值守士兵的眼睛还死死盯着外面空旷的荒野,仿佛那些幽绿的眼睛随时会再次从黑暗中浮现。
林晚几乎一夜未合眼。狼群虽退,但她泼洒出去的灵泉水,以及之前那支诡异的竹箭,像两根刺,扎在知情者的心里。陈擎和几个参与驱狼的老兵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也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探究。她只能强迫自己忽略这些,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烂摊子上。
天亮后,更现实的问题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
王屯长被两个儿子搀扶着,召集了还能主事的几个屯老和萧衍这边的主要人员,就在萧衍养伤的角落里开了个简单的会。老屯长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刻着愁苦:
“各位,狼患暂解,是老天爷……是林娘子和大家伙儿舍命换来的。可咱们河谷屯,如今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他声音沙哑,带着绝望,“粮仓被那帮天杀的刮地三尺,剩的那点粮食,就算每天喝稀汤,也撑不过五天。地里……唉,去年就歉收,今年开春到现在没下过一滴雨,秧苗都早死在田里了。咱们……咱们怕是熬不过这个夏天了。”
这话像一块巨石,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刚经历血战和狼袭,还没来得及喘息,饥饿的阴影又如此迅猛地笼罩下来。几个屯老唉声叹气,面露凄惶。士兵们虽然没说话,但紧握的拳头和黯淡的眼神泄露了内心的沉重。
萧衍靠坐在干草堆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和锐利。他肩胛的伤口愈合速度快得惊人,连老屯长请来的、懂点草药的老农看了都啧啧称奇。他没有看林晚,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王屯长身上:
“老王,屯子附近,还有没有能耕种的土地?哪怕只有一小块?”
王屯长苦笑摇头:“将军,能种的地都在屯子周围,您也看到了,都旱得裂口子了。后山倒是有几块坡地,可那地方石头多,土薄,存不住水,种啥死啥,荒了好些年了,大家都叫它‘鬼见愁’。”
“鬼见愁……”萧衍低声重复了一句,目光却几不可察地瞟了林晚一眼。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后山坡地?土薄存不住水?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温润的玉佩。灵泉空间里的那块黑土地,那异常肥沃的质感……如果能将灵泉的水引出来,哪怕只是微弱地改善那片“鬼见愁”的土地呢?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王屯长,”林晚上前一步,声音清晰地打破了压抑的沉默,“您说的后山坡地,能带我去看看吗?”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她。现在去看一块荒地有什么用?
王屯长也有些愕然,但还是点了点头:“行……倒是行,只是那地方……”
“我去看看。”林晚语气坚决,“或许……有办法。”
萧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阻止,只是对陈擎道:“派两个人,保护林娘子。”
后山的所谓“鬼见愁”,其实是一片向阳的缓坡,正如王屯长所说,地面上裸露着不少石块,土壤看起来贫瘠而干燥,只有一些耐旱的荆棘和枯草顽强地生长着。同来的几个屯老和农户都摇头,认定这里毫无希望。
林晚却蹲下身,抓起一把干涩的土在手里捻了捻。土质确实很差。但她能感觉到,这片地的日照很好,坡度也利于排水(虽然现在无水可排)。她假装仔细勘察,走到一处相对平坦、石块较少的角落,背对着众人,指尖悄悄触地,意念沉入空间,尝试着引导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灵泉气息,混合着一点点黑土地的“意蕴”,如同滴入沙漠的水滴,悄无声息地渗入脚下干裂的土壤。
她不敢引动太多,怕引起异象。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对一脸困惑的王屯长和屯老们说道:“这片地,或许能试试。”
“试试?种啥?拿啥种?”一个老农忍不住质疑。
“种些耐旱长得快的菜蔬,比如灰灰菜,马齿苋。”林晚说出早就想好的说辞,“种子我还有一些逃荒时攒下的。至于水……”她顿了顿,“我记得屯子里有几口废井?或许可以试着再挖深看看?而且,我看这坡地下面好像有湿气,说不定能找到渗水点,挖个小蓄水坑。”
她的话半真半假,给了人一丝渺茫的希望,却又没有暴露任何超常之处。
王屯长将信将疑,但眼下实在是没有别的出路了,死马当活马医吧。他叹了口气:“既然林娘子这么说……那就试试吧。反正也是块废地。我让家里还能动的小子们来帮忙清理石头。”
回到石堡,林晚立刻行动起来。她从自己那个小小的包袱里(实则从空间角落)拿出小心保存的几包干瘪的野菜种子。她又找来张翠儿和几个还算利落的妇人,一起去清理那几口几乎被遗忘的废井。
萧衍靠坐在那里,看着林晚井井有条地安排一切,看着她明明疲惫不堪却眼神发亮的样子,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他没有多问,只是对陈擎吩咐,让伤势较轻的士兵也去帮忙清理坡地。
一种求生的本能,将堡内所有人的力量暂时凝聚在了一起。
下午,当林晚再次悄悄来到那片坡地时,惊讶地发现,她之前“处理”过的那一小块土壤,颜色似乎比旁边深了一点点,摸上去也仿佛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潮意?是错觉,还是灵泉真的起了作用?
她压下心中的激动,将那些珍贵的种子,小心翼翼地播种在那片改良过的土壤周围。
希望,如同这些埋入贫瘠土地的干瘪种子,微小,却顽强。
傍晚,林晚正蹲在堡内一个小火炉旁,看着瓦罐里少得可怜的米粒翻滚,思考着如何能再“幸运”地找到点食物时,负责在堡墙最高处了望的士兵突然发出一声急促的呼喊:
“有人!西边!有骑马的人朝屯子来了!看不清有多少!”
刚刚松弛下来的气氛瞬间再次绷紧!
士兵们立刻抓起武器冲向堡墙。萧衍也猛地睁开眼,试图起身,被林晚按住。
“看清楚!是什么人?”陈擎在墙上厉声喝问。
了望的士兵极力远眺,声音带着不确定:“看不清旗号……人数不多,七八骑……但后面……后面好像还跟着一辆马车!”
七八骑?马车?
不是大军压境,但在这敏感的时刻,任何外来者都意味着未知的危险……或者,转机?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堡外那条尘土飞扬的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