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深处的废弃祭坛弥漫着潮湿的霉味,石缝里钻出的苔藓在月光下泛着青黑,像无数双窥探的眼睛。厉百川坐在祭坛中央的石座上,黑袍下摆拖在积灰的地面,划出蜿蜒的痕迹。他指间捏着半块龟甲,上面刻着的星图已模糊不清,却仍能辨认出“破碎虚空”的残痕——这是他从祭坛深处刨出来的,也是支撑他熬过毒功尽废那段日子的唯一念想。
祭坛四周的青铜鼎里插着特制的香,烟气呈诡异的紫黑色,缭绕着往他周身汇聚。这是西域毒宗的“聚毒香”,能引方圆十里的毒物精气,助他修复被逍遥子打散的毒脉。只是每当香火烧到第三寸,他胸口就会传来撕裂般的痛,那是逍遥子的纯阳掌力留在体内的余劲,像根烧红的针,时时刻刻刺着他的气海。
“咳咳……”厉百川猛地捂住嘴,指缝间渗出黑血。那血滴落在石座上,竟嗤地冒出白烟,蚀出一个个细密的小洞。他盯着那些小洞,眼里闪过狠戾——逍遥子那一掌不仅破了他的毒功,更毁了他辛苦三十年炼成的“万毒之体”,这份仇,不共戴天。
石门外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狸猫踩过枯叶。厉百川反手扣住藏在袖中的毒针,沙哑的嗓音里带着警惕:“谁?”
“万毒老祖的聚毒香,果然名不虚传。”慕容龙城的声音从阴影里浮出来,玄色衣袍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隔着三里地,都能闻到这销魂的气味。”
厉百川眯起眼,看着来人缓缓走出阴影。对方腰间的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暗光,那“燕”字图腾让他想起些江湖传闻——此人游走于各国之间,手段阴狠,据说与契丹皇室也有往来。“慕容先生深夜到访,不是为了闻香吧?”他松开扣着毒针的手,指尖在龟甲上轻轻敲击,“若是想求‘万毒之源’,劝你趁早死心,老夫的毒功……还没恢复。”
慕容龙城走到祭坛边,目光扫过那些刻着星图的残碑,忽然笑了:“老祖误会了。我不是来求毒,是来送‘药’的。”他从怀中取出个锦盒,打开时,里面的东西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是三枚冰蚕卵,卵壳上布满血丝,显然是活物。“漠北雪山深处的千年冰蚕,其毒能蚀金石,其血却能温养毒脉,老祖觉得,这东西够不够修复你的功力?”
厉百川的呼吸顿了顿。冰蚕的名头他岂会不知?西域毒宗的典籍里记载,此虫百年难遇,其毒与纯阳掌力恰好相克,若能以冰蚕血炼体,或许真能驱散逍遥子留在体内的余劲。但他更清楚,慕容龙城这样的人,绝不会平白无故送如此重礼。
“说吧,要我做什么。”厉百川的指尖划过冰蚕卵,蛋壳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当年在黄河龙门渡的惨败——段尘的一阳指带着佛光,赵匡胤的耕战拳裹着罡气,还有逍遥子那惊鸿一瞥的纯阳掌法……那些画面像毒刺,扎得他心口发疼。
慕容龙城收起锦盒,走到祭坛最高处,望着远处周军大营的方向,灯火如星,在夜色里透着安稳。“我要你炼一种毒,能让周军的战马发狂,士兵瘫软,却又查不出源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在对自己说,“赵匡胤的部下最擅奔袭,没了战马和力气,他们就成了砧板上的肉。
厉百川笑了,笑声在空旷的祭坛里回荡,带着股说不出的诡异:“让战马发狂不难,用‘离魂草’混合‘疯犬涎’就行。但要让士兵瘫软又查不出源头……得用‘无影散’,这毒需以百种毒虫的口液炼制,还要用活人做引,慕容先生有这么多‘材料’吗?”
“材料不是问题。”慕容龙城从袖中取出张地图,上面标注着楚州城外的几处战俘营,“南唐的降卒里,总有些不愿归顺的,他们的命,换老祖的毒功恢复,划算得很。”
祭坛外的风忽然大了,吹得聚毒香的紫烟乱晃。厉百川看着地图上的战俘营标记,忽然想起自己取走的祭坛残碑——上面关于“破碎虚空”的记载里,有一句“以邪毒之法证道,需渡千人劫”。这些南唐降卒,不就是送上门来的“劫”吗?
“好。”他抓起一枚冰蚕卵,指尖用力,卵壳破裂,一滴幽蓝色的汁液滴在掌心,瞬间渗入皮肤,激起一阵刺骨的寒意,却奇异地压下了胸口的灼痛,“给我七日。七日之后,到祭坛来取‘无影散’。但我有条件,事成之后,你要帮我找到逍遥子,还有段尘、赵匡胤……我要让他们尝尝万毒噬心的滋味。”
慕容龙城转身时,月光恰好落在他脸上,映出嘴角的冷笑:“只要老祖的毒够厉害,别说找他们,就是帮你递毒酒,也未尝不可。”
接下来的七日,祭坛成了人间炼狱。慕容龙城送来的南唐降卒被关在祭坛下的石室里,厉百川每日往里面投放不同的毒虫,听着里面传来的惨叫,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专注地收集毒虫的口液,与离魂草、疯犬涎一起,炼入特制的丹炉。
冰蚕血果然有效,胸口的纯阳掌力余劲日渐消散,毒脉在毒虫精气的滋养下重新凝聚,甚至比巅峰时期更添了几分阴狠。他时常在炼毒的间隙翻看那半块龟甲,上面的星图在毒雾缭绕中仿佛活了过来,指引着他往更深的“毒道”走去。
第七日清晨,厉百川将炼成的“无影散”装进几个羊肠袋里。这毒呈粉末状,无色无味,混入马料能让战马癫狂,撒入饮水能让士兵四肢无力,最歹毒的是,中毒者死后与常人无异,唯有剖开肚腹,才能看见内脏已化为脓水——这是他根据祭坛残碑上的秘法改良的,算是对“破碎虚空”的另类注解。
慕容龙城来取药时,石室里的惨叫已经停了。厉百川坐在石座上,黑袍上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周身的毒雾浓得化不开,连空气都带着股甜腻的腥气。“拿去吧。”他将羊肠袋扔过去,“记住你的承诺。”
慕容龙城接过羊肠袋,入手轻飘飘的,却像握着千斤重担。他能感觉到袋中粉末散发出的阴冷气息,仿佛里面封着无数冤魂。“老祖放心,你的仇,我记着。”
离开祭坛时,山雾正浓。慕容龙城将羊肠袋藏进贴身的锦囊,快步往周军大营的方向走。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大营里的混乱景象:战马发疯般互相撕咬,士兵们瘫在地上无法动弹,赵匡胤焦头烂额,柴荣猜忌丛生……而他,只需站在暗处,看着这一切发
祭坛深处,厉百川抚摸着胸口渐渐平复的毒脉,又看了看那半块龟甲。“破碎虚空……”他低声自语,指尖凝聚起一缕黑色的毒劲,在石壁上刻下逍遥子、段尘、赵匡胤的名字,每个名字都被毒劲蚀得深陷,“等我渡过这千人劫,便是你们的死期。”
聚毒香的紫烟依旧缭绕,将祭坛的阴影拉得很长,像一条蛰伏的毒蛇,等着时机成熟,便会猛地窜出,咬向那些阻碍它“证道”的人。而远方的周军大营,还在晨雾中沉睡着,对即将到来的毒祸,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