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隆四年的深秋,汴梁城的空气仿佛凝固,又仿佛充满了某种一触即发的躁动。持续数月、日益频繁的边境摩擦,以及朝廷暗中紧锣密鼓的军事准备,早已让敏感的朝臣与市井百姓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所有人都明白,一场决定国运的风暴,即将来临。
这一日,天色刚蒙蒙亮,庄严而压抑的景阳钟声便响彻宫阙,传遍全城。这不是常朝的信号,而是有着极其重大事件宣告时才会敲响的钟声。文武百官闻讯,无论品级,皆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冠戴,怀揣着各种猜测与凝重的心情,匆匆赶往皇宫正殿——大庆殿。
殿内,早已是冠盖云集,鸦雀无声。衮衮诸公按品级肃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空悬的龙椅之上,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殿外,精锐的殿前司禁军持戟而立,甲胄鲜明,杀气森然,更添几分肃杀。
终于,随着内侍一声悠长而尖利的“陛下驾到——”,赵匡胤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在一众内侍与御前侍卫的簇拥下,龙行虎步,登上丹陛,于龙椅上端然落座。他面色沉静,不怒自威,目光如电,缓缓扫过殿内群臣,那目光中蕴含的决然与力量,让所有与之接触的人都心头一凛。
没有多余的铺垫,枢密使代表朝廷,以极其沉痛而激昂的语调,开始宣读早已拟好的北伐诏书。诏书开篇便直指核心,痛陈契丹之患:
“……契丹小丑,僭窃名号,恃其犬羊之众,屡犯我边陲,残害我黎庶,掠我财货,戮我子民。狼子野心,贪得无厌;幽蓟故地,沦陷胡尘,几近百年!石晋无道,割地以求苟安,使吾华夏衣冠,蒙受‘儿皇帝’之奇耻大辱!此耻此恨,刻骨铭心,天下共愤,神人同嫉!”
这番言辞,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一位臣子的心上,也仿佛透过大殿,传向天下。“儿皇帝之耻”,这是所有汉家儿郎心头的一道伤疤,此刻被血淋淋地揭开,瞬间点燃了殿内绝大多数人,尤其是武将们眼中的火焰。
诏书接着阐述了北伐的必要性与正义性:
“朕承天命,抚有中夏,岂忍坐视故土沉沦,赤子遭难?岂容腥膻之徒,久污我汉家山河?今者,天时已至,人和可用,将士用命,民心所向。若再隐忍,非但无以对列祖列宗,更将遗祸子孙,令天下英雄齿冷!”
随即,诏书明确了此次军事行动的目标与皇帝本人的决心:
“是用钦承天道,恭行天罚,秣马厉兵,大举北伐!誓欲廓清寰宇,恢复旧疆,直捣黄龙,雪此百年之耻!凡我王师所向,务在拯民水火,吊民伐罪,秋毫无犯。然有负隅顽抗,助纣为虐者,必遭天谴,王师霆击,玉石俱焚!”
最后,诏书达到了最高潮,赵匡胤的声音在这一刻响起,接过枢密使的话,亲自宣布,声若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此战,关乎国运,系于民心,非朕亲临,无以激励三军,无以昭示天下决心!朕意已决,将御驾亲征,与北伐将士,同甘共苦,共赴国难!不收复幽蓟,不雪前耻,朕,绝不还朝!”
“御驾亲征”四字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整个大庆殿瞬间被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激昂所笼罩!文臣之中,或有面露忧色,欲言又止者,但在此刻磅礴的声势与皇帝决然的态度面前,任何劝阻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而武将行列,则几乎人人激动得面色潮红,拳头紧握,若非在朝堂之上,几乎要呐喊出声。皇帝亲征,这意味着最高的重视,意味着不惜一切的决心,对士气的提升是无可估量的!
诏书宣读完毕,赵匡胤长身而起,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沉声道:“诸卿,可有异议?”
殿内一片寂静,随即,以石守信、李继勋等武将为首,群臣齐刷刷躬身,声浪如同海啸般涌起:
“臣等谨遵圣谕!愿随陛下,北伐契丹,收复幽蓟,雪我国耻!”
“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之声,震动了整个大庆殿,也宣告着一个时代的抉择。北伐的意志,已然化为不可阻挡的洪流。
诏书以最快的速度,通过驿传系统,发往全国各州府,并张贴于各处城门、市集。消息如同燎原之火,迅速传遍大江南北。
“陛下要北伐了!”
“御驾亲征!是要和契丹人拼命了!”
“收复幽蓟,雪儿皇帝之耻!说得好啊!”
市井街巷,酒馆茶楼,人们争相传阅、议论。担忧者有之,恐惧战争残酷者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终于得以宣泄的激愤与期待。百年国耻,犹如巨石压在心头,如今终于有人要奋力将其掀开!
在丐帮总舵,汪镇远手持抄录的诏书,对汇聚而来的各派江湖首领肃然道:“陛下诏书已下,北伐在即!我江湖儿女,报效国家,正在此时!”
在边境军营,诏书的内容被各级将领反复向下传达,士兵们摩拳擦掌,擦拭兵刃的动作更加用力,眼中燃烧着战意。
而在遥远的幽州,当辽国的探马将宋帝下诏北伐、并御驾亲征的消息传回时,整个南京道的气氛也瞬间绷紧。萧挞凛面色凝重,耶律斜轸则露出了嗜血的兴奋笑容。
战争的巨轮,随着这一纸檄文的颁布,彻底开始隆隆转动。赵匡胤以其无上的决心,将个人威望与国运捆绑在一起,拉开了这场旨在收复故土、重塑北疆格局的宏大战争的序幕。天下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北方,投向了那片即将被鲜血与烈火染红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