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的余温尚未在汴京秋夜的空气中完全散去,那场仅限于三人之间的告别,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虽仅限于核心圈层,但其蕴含的意义,却随着知情者细微的神情变化和只言片语,悄然在特定的范围内扩散开来。
翌日,当负责洒扫宫苑的内侍小心翼翼地进入昨夜设宴的偏殿时,发现殿内整洁如初,仿佛从未有人在此欢饮长谈。唯有空气中若有若无残留的一丝清冽酒香,以及那摆放得一丝不苟的杯盏,证明着昨夜并非幻梦。消息传到赵匡胤耳中,他正于崇政殿批阅奏章,闻言只是笔尖微顿,随即挥了挥手,示意内侍退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殿外高远的天际,良久,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几乎在同一日,丐帮帮主、新任“大宋武林总联络使”汪镇远府上,迎来了一位神秘的访客,仅停留片刻便离去。不久,汪镇远召来几名心腹弟子,低声嘱咐了几句,内容大抵是关乎某些信息的传递与某些关注的撤销。昆仑派掌门何冲、少林灵寂大师等人,也陆续通过各自的渠道,得知了一个模糊却确信的消息:段先生与逍遥先生,已不在京中。
没有盛大的送行仪式,没有官方邸报的通告,甚至没有明确的告别。段思平与逍遥子的离去,如其人一般,飘逸、洒脱,不着痕迹。他们仿佛化作了汴京秋日的一缕清风,吹过宫墙,拂过柳梢,便融入了无垠的天地之间,再无踪影可循。
然而,正是这种“不知所踪”,反而为他们的传奇增添了无数想象的翅膀。
在皇宫大内,一些曾远远见过段思平(段尘)出手、或是感受过逍遥子那玄妙气场的侍卫与低级官员之间,私下的议论开始滋生。
“听说了吗?那位段先生,就是北伐时在阵前一根竹竿打败辽国悍将,后来又独自挡住千军万马的高人!”
“何止!宫里的老供奉说,那位逍遥先生更是了不得,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连西域毒王见了他都要望风而逃!”
“他们都走了?去了哪里?”
“这等神仙般的人物,岂是我等凡人能揣度的?或许是回了海外仙山,或许是去了昆仑秘境,总之,不是我们这凡尘能留住的。”
而在江湖上,消息传播得更快,也更具演义色彩。酒楼茶肆间,说书人的惊堂木一拍,新的段子便开始酝酿。
“列位看官,今日不说那三国水浒,单表一表当今圣上结义的两位奇人!一位乃是前大理国太祖皇帝段思平,为求武道极致,甘愿放弃九五之尊,化名段尘,游戏风尘!另一位,便是那道家散人逍遥子,学究天人,道法通玄!”
“话说那日北伐,辽军十万铁骑围困,耶律休哥嚣张跋扈。只见段皇爷青衫飘飘,一步踏出,指风如剑,剑气纵横三万里,吓得辽军屁滚尿流!”
“还有那逍遥祖师,弹指间化解万毒,挥手间布下奇门大阵,困住魔头厉百川,端的是神仙手段!”
“可惜啊,高人行事,神龙见首不见尾。助陛下平定边患后,便功成身退,飘然远去,只留下这满江湖的传说喽!”
朝堂之上,虽无人公开议论,但一些消息灵通的重臣,如赵普、石守信等人,心中自是明了。他们或许未曾亲见段、逍二人的神通,但从陛下对此二人的超规格礼遇,以及北伐军中反馈回来的零星信息,足以让他们意识到这两位存在的分量。他们的离去,在某种程度上,也让一部分暗中忌惮这股超然力量的人,稍稍松了口气,但更多的,则是一种对未知力量的敬畏,以及对陛下能结交如此奇人的叹服。
赵匡胤本人,则成为了这传奇最核心的见证与承载者。他照常临朝听政,处理国事,励精图治,仿佛一切如常。只是在某些夜深人静之时,他会独自登上宫中的高楼,负手望月,或是摩挲着那日宴饮时用过的酒杯,沉默不语。身边的内侍皆知,陛下近来独处的时间,似乎多了一些。他肩上的江山社稷,不会因任何人的离去而减轻分毫,但生命中曾经照亮过一段路程的知己明灯骤然远去,总会在心底留下一片需要时间去适应的空寂。
段思平与逍遥子,这两位本不属于这个时代漩涡中心的人物,因其绝世的武功、超然的姿态以及与当今天子的特殊情谊,在他们悄然离去后,其形象反而在江湖与朝堂的口耳相传与想象加工中,愈发高大、神秘,近乎神话。他们不再仅仅是两个人,而是逐渐演化成了一种象征——一种超越世俗权力、追求个人极致力量的象征,一种闲云野鹤、不受任何拘束的理想人格的象征。
他们的故事,在汴京的街巷,在江湖的草莽,在边关的军营,被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讲述、传颂、演绎。真实与虚构交织,武功与仙法混淆,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个刚刚走出乱世、渴望英雄与传奇的时代,段思平与逍遥子的形象,满足了人们对“强大”与“自由”的双重想象。他们的传奇,如同他们离去时那般,无影无踪,却又无处不在,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久久流传,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后来者的心绪与选择。而属于他们各自的,追寻那武道极致“破碎虚空”的漫长道路,则在那无人知晓的远方,悄然铺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