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深山,幽谷寂寂。那由无尽剑意凝聚而成的“真武剑河”依旧缓缓流淌,发出永不停歇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剑鸣。段思平盘膝坐于剑河之畔,已不知过去了多少个日夜。他双目微阖,并非在沉睡,而是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这条奇异剑河的感知与体悟之中。
那通灵的白猿,最初几日还保持着警惕,时常在附近的岩石古木间跳跃观望。但见段思平始终只是静坐,气息与周遭山川剑气愈发融为一体,并无任何破坏或贪婪之举,它便也渐渐安心,有时甚至会模仿段思平的姿势,笨拙地坐在不远处,抓耳挠腮,似乎也在努力感受着什么。
这一日,山谷间刮起了凛冽的寒风。这风不同于寻常山风,竟也带着一丝源自剑河的锐利之意,吹拂在脸上,如同无形的细针穿刺。寻常人在此,恐怕片刻都难以忍受。然而,这寒意与锐意,却仿佛一剂醒翻灌顶的良药,将沉浸于感悟中的段思平骤然惊醒。
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竟似有无数细小的剑光一闪而逝。他没有起身,而是就这般坐着,抬起了右手。食指伸出,并非指向任何实物,只是对着前方虚空。
以往施展“六脉神剑”之“商阳剑”,乃是运集浑厚内力于指尖,凝气成罡,破空激射,威力无俦,但其形态终究是无色无形,更偏向于一种高度凝聚的“指力”或“气劲”。虽凌厉,却总觉得与传说中那“无形剑气,凌空伤敌”的至高境界,隔着一层难以言喻的薄膜。
此刻,他脑海中不断回闪着剑河中那无数细微剑气碰撞、交融、流转的轨迹,感受着那并非单纯力量,而是蕴含着某种“剑之真意”的独特存在。他回想起自己毕生所学,一阳指的纯阳浩大,以及早年对天下各派剑法的涉猎与理解。
“气为力之基,意为之帅……形随念动,剑由心生……”他心中默念着武学至理,体内那浩瀚如海、已臻化境的北冥真气(虽与逍遥子同名,但段思平内力源于自身苦修与大理段氏传承,性质略有不同)开始依照一个更加玄妙、更加贴近“剑”之本源的路线缓缓运转。
他不再追求将内力简单地压缩、激发出去,而是尝试着,以自己的精神意念为引,以真气为材,去“构筑”一道真正的“剑气”。
起初,指尖前方只有空气的微微扭曲,仿佛热浪蒸腾。但随着他精神的高度集中,以及对剑河意境更深层次的共鸣,那扭曲的空气渐渐凝聚,一道长约尺许、宽约寸余,呈现出一种极淡的、近乎透明青色的光刃,竟缓缓在他指尖前方凝聚成形!
这光刃并非稳定,边缘处不断波动、闪烁,仿佛随时都会溃散。它不再是单纯的内力冲击波,而是有了初步的“形态”,虽然极其模糊,却已然具备了一丝“剑”的雏形!一股远比以往纯粹的“商阳剑指”更加锋锐、更加凝聚、更加灵动变幻的气息,自那淡青色光刃上散发出来。
成了!
段思平心中古井无波,并无狂喜,只有一种水到渠成的明悟。他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方向!这不再是“指力”,而是真正的,以自身真气与精神意念结合,模拟天地间“剑”之法则,凝聚而成的——“剑气”!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这道初生的剑气极不稳定,维持它需要耗费巨大的心神与内力,且形态粗糙,远未达到随心所欲、凝虚为实的境界。
他没有散去这道剑气,而是凭借着超凡的毅力与掌控力,维持着它的形态,同时开始进行各种尝试。他意念微动,那淡青色光刃便随之缓缓伸长、缩短,或是微微弯曲,改变着攻击的角度;他尝试着加快真气流转的频率与方式,那剑气的颜色便从淡青转向更为凝练的淡金,锋锐之意更盛;他甚至模仿剑河中那些剑气的流转轨迹,让这道微弱剑气在自己周身盘旋、飞舞,虽然轨迹生涩,范围也极小,却已然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灵活性。
山谷间的寒风愈发凛冽,卷起地上的碎石与枯叶。段思平心念一动,那道盘旋的淡金色剑气如同拥有生命般,倏然射出,并非直来直往,而是划出一道玄妙的弧线,精准地将数片被风卷起的枯叶从中剖开,切口光滑如镜!而剑气本身,并未因这次出击而有丝毫减弱,依旧凝练如初。
那蹲在岩石上的白猿看到这一幕,抓耳挠腮的动作猛地停下,一双灵动的眼睛瞪得溜圆,口中发出“吱吱”的惊叹声,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段思平长长舒出一口气,散去了指尖的剑气。虽然只是初步凝聚,维持时间不长,变化也远未穷尽,但这关键的一步已然踏出!这意味着,“六脉神剑”终于从一门威力巨大的“指法”,开始真正向着其理论中的终极形态——“以气化形,凝虚为实,六脉齐出,天下无敌”的无上剑道迈进!
他抬头望向那流淌不息的“真武剑河”,目光灼灼。有了这“以气化形”的法门作为基石,后续如何将剑气凝聚得更加稳固、如何赋予其不同的属性(对应六脉)、如何做到六脉剑气齐发乃至相互配合,便都有了实现的可能。
这“剑气凌霄”的初步成就,不仅标志着“六脉神剑”这门旷世绝学接近完成,更意味着段思平在个人武道的追求上,踏入了一个全新的、前无古人的领域。距离那玄之又玄的“破碎虚空”之境,似乎又近了一小步。他重新闭上双眼,继续沉浸在无尽的剑道感悟之中,只是这一次,他的心神之中,已然多了一柄由自身意志与真气构筑的、初生的“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