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拂,带着卤水特有的咸湿气息,卷过河东盐场西侧的训练空地。三十名护盐队员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长长的,挥汗如雨,一遍遍重复着枯燥而基础的格斗动作。直拳、格挡、冲撞、擒拿……动作已经比最初规整了许多,隐隐透出一股悍勇之气。
林景云站在场边,黑色劲装在夜风中微微拂动,眼神锐利如鹰隼,审视着每一个队员的动作。这几日的苦练卓有成效,纪律的种子已经埋下,服从的意识正在生根。一支队伍的雏形,已然显现。
但他心中那股浓重的危机感,并未因此消散半分。
林景辉勾结法国人,要倾销海盐。这绝非儿戏。法国布兰德商行,既然敢插手云南内陆的盐市,必然有其依仗。洋人的手段,绝不仅仅是商业倾销那么简单。万一对方动用武力,或者林景辉狗急跳墙,雇佣携带火器的亡命之徒……
光靠这些队员手中的木棍和一身蛮力,恐怕不够看。
冷兵器对上热武器,差距宛如天堑!他前世的经验,无数次印证了这个铁律。
“林武。”林景云收回目光,声音低沉。
一直肃立在他身后的林武立刻上前一步:“二少爷。”
“护盐队的训练,初见成效。但还不够。”林景云望着那些喘着粗气,眼神却依旧坚韧的队员,“我们需要更强的力量,足以震慑宵小,应对突发变故的力量。”
林武心头一凛,他隐约猜到了林景云的想法,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二少爷的意思是……”
“火器!”林景云吐出两个字,斩钉截铁,“林景辉既然敢勾结洋人,我们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洋人手里有枪,难保他们不会把枪交给林景辉的人,或者直接派人干预。我们不能赤手空拳地等着挨打!”
林武倒吸一口凉气。火器!这可不是寻常物件!私藏火器,等同谋逆!一旦被官府查获,后果不堪设想!
“二少爷,这……风险太大了!”林武声音干涩,“私购军火,可是杀头的大罪!”
“风险?”林景云冷笑一声,眼中寒芒闪烁,“难道等林景辉把廉价海盐运进来,冲垮我们的盐井,毁掉林家基业,风险就不大了?难道等洋人的枪口顶在我们头上,风险就不大了?”
他转过身,逼视着林武:“林武,记住!在这个世道,拳头硬才是道理!枪杆子硬,腰杆子才能挺直!我们不主动惹事,但必须有自保的能力!否则,河东盐井这点家当,迟早会被人连皮带骨吞下去!”
林武被林景云眼中那股决绝和狠厉震慑住了,他咬了咬牙,重重点头:“属下明白了!二少爷说得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只是……这火器从何而来?官府那边管制极严,寻常渠道根本弄不到。”
“寻常渠道自然不行。”林景云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但总有不寻常的路子。云南地处边陲,南连交趾(越南),西邻缅甸,私下里的边贸从未断绝。那些常年往返于滇越边境的马帮,为了应对沿途的土匪和兵祸,手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硬货’。”
林武眼睛一亮:“二少爷是说……找马帮?”
“对!”林景云点头,“我需要你,找一条最可靠、口风最紧的马帮路子。我要尽快弄到至少二十支步枪,还有足够的弹药。钱不是问题,关键是要快,要隐秘!”
“二十支?!”林武再次被这个数字惊到,这可不是一两支防身用的短铳,而是足足二十支步枪!足以武装一支小型队伍了!
“对,二十支!”林景云语气不容置疑,“而且,我只要法国人的货。”
“法国人的货?”林武有些不解。
“法国布兰德商行不是要跟我们玩吗?”林景云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戏谑,“那就用他们自家的东西,给他们一个‘惊喜’。而且,法制步枪在交趾那边流散较多,更容易弄到手,也相对不容易引起其他势力的注意。”他想到了后世常见的法制m1874格拉斯步枪,性能可靠,在此时的边境地区应该能找到门路。
林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惊,沉声道:“属下认识一支常年走红河水路的马帮,头领叫段龙,为人还算仗义,口风也紧。他们常从交趾那边运些山货药材回来,或许有门路。只是……价格恐怕不菲,而且风险极大。”
“钱,我来想办法。”林景云道,“你立刻去联系段龙,越快越好!告诉他,我要二十支完好的法制步枪,配套弹药越多越好。价格可以谈,但必须保证东西的来源干净,不能是官军流失的赃物,交货也要绝对隐秘!”
“是!属下这就去办!”林武不再犹豫,抱拳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看着林武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林景云再次将目光投向训练场。队员们已经结束了格斗训练,正在进行最后的体能消耗,汗水如同溪流般淌下,但没有一个人叫苦。
希望,正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悄然滋生。而他,需要为这份希望,装上最坚固的铠甲和最锋利的獠牙!
接下来的几天,河东盐井表面上依旧平静。护盐队的训练按部就班,强度有增无减。“枝条架浓卤法”的准备工作也在钱有德等人的督促下有条不紊地进行。
但暗地里,一股紧张的气氛正在悄然弥漫。
林武秘密外出了两天,回来时,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异常兴奋。他向林景云禀报,已经和马帮头领段龙搭上了线。段龙果然有门路,答应在一个月内凑齐二十支法制m1874格拉斯步枪和五百发子弹,但开价极高,几乎是市面价格的三倍,并且要求先付一半定金,货到结清余款,且交货地点只能在红河下游的一处隐秘渡口。
“三倍价格……”林景云眉头微皱,随即舒展开来,“值得!只要东西可靠,钱不是问题!”他当即从自己控制的账目中,秘密调拨了一大笔银元,交给林武作为定金。
“告诉段龙,东西我要亲自验。另外,运回来的时候,必须万分小心!”林景云叮嘱道,“官府的眼线,还有……我们家里的那位,恐怕都在盯着河东。”
“属下明白!”林武点头,“属下已经和段龙商量好了。枪支会拆解开,用油布仔细包裹,混在他们运回来的药材或者山货驮子里。分几批运进云南境内,最后再汇总到河东附近。盐船那边,也可以利用一下,将部分零件藏在盐包的夹层里,双管齐下,分散风险。”
“好!就这么办!”林景云赞许道,“这件事,除了你我,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护盐队的队员那边,也要严格保密,等东西到了再说。”
时间一天天过去。孙明那边断断续续传来一些消息,证实了林景辉确实在和法国布兰德商行的人秘密接触,似乎正在商议海盐运输的具体细节,但核心的情报,如具体数量、船期和路线,依然难以探知。法国人行事极为谨慎,核心环节都由洋人亲自把控。
这让林景云心中的紧迫感更甚。
终于,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深夜,林武带着几个最心腹的护盐队员,赶着几辆看似普通的骡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盐场。
两天后,他们同样在深夜返回。骡车上,覆盖着厚厚的茅草,下面是几大包散发着浓郁气味的药材和山货。
在一间戒备森严的库房里,油灯的光芒跳跃着。
林武亲自带人,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药材包和山货搬开,露出了下面用油布层层包裹的长条状物体。
拆开油布,一支支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步枪零件,呈现在林景云眼前。枪管、枪机、枪托……虽然被拆解,但那熟悉的构造,那独特的钢铁质感,瞬间点燃了他眼底的光芒。
m1874格拉斯步枪!果然是这东西!
他拿起一根枪管,入手沉重,冰冷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仔细检查着膛线和机件,虽然是旧枪,但保养得还算不错,关键部位没有明显损伤。
随枪而来的,还有几个沉甸甸的木箱,里面整齐地码放着黄澄澄的铜壳子弹。
“二少爷,二十支步枪,五百发子弹,一支不少,都验过了!”林武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林景云拿起一颗子弹,在指尖转动着,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力量。他仿佛已经听到了枪弹出膛时的怒吼,看到了敌人倒在血泊中的景象。
“好!很好!”林景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林武,把这些宝贝疙瘩藏好!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另外,”林景云的目光扫过那些步枪零件,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从明天开始,护盐队的训练,要加点新东西了!”
有了枪,就有了挺直腰杆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