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撕破夜幕,淡金色的光芒洒在黑牛滩盐场空旷的土地上。一座用粗大原木临时搭建的高台,在空地中央赫然矗立,简陋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台子很高,足以让盐场任何角落的人都看得清楚。
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早已聚集。盐工们,无论男女老少,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默默地站在那里。他们的脸上交织着复杂的表情:对昨日惊魂未定的恐惧,对投毒者的切齿痛恨,对即将到来的审判的紧张期待,还有对那位年轻会长雷霆手段的一丝敬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即将爆发的沉寂。
林景云站在高台不远处,身姿挺拔如松。晨风吹拂着他的衣角,他眺望着远方连绵的盐田,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冷冽的光。一夜未眠,但他毫无倦意,精神反而更加锐利。他能感受到人群中积蓄的情绪,那是被压迫、被伤害后最原始的愤怒,也是对公道的渴望。这正是他想要的。
“会长,”林武快步走来,压低声音,“西郊破庙那边传来消息,周鹤已经抓获,人是活的,只是受了点惊吓,没受伤。”
林景云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很好。把他和王老五一起带过来,严加看管。”
“是!”林武顿了顿,又道,“会长,公开审判之事……总督府那边……”
林景云目光转向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已连夜派人快马加鞭赶赴省城,向总督大人陈述利害。黑牛滩投毒,非同小可,影响恶劣,若不严惩,恐各地效仿,危及盐政根本,动摇民心。此案人证物证俱在,周鹤身为前朝留任管事,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我已请总督府授权,并请省城警务总局派员前来,共同审理,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黑牛滩的盐,关系到边疆稳定和财政税收,总督大人比谁都清楚其中的分量。他会明白,这个时候,需要的是雷霆手段,而不是瞻前顾后。”
林武心中一震,彻底明白了会长的深意。这不仅仅是一场审判,更是一次政治表态,是向各方势力宣告:新盐业公司,有能力、有决心、也有手段,维护自己的利益和秩序!而且,拉上总督府和警务总局,既是程序上的正义,也是将官方力量捆绑在一起,让这场审判更具权威性和震慑力。
“属下明白了!”林武沉声应道。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缓流逝。日头逐渐升高,阳光驱散了清晨的寒意,却驱不散人们心中的沉重。盐场的工人们越聚越多,自发地围在高台四周,水泄不通。他们低声议论着,咒骂着下毒的凶手,也猜测着即将到来的判决。
临近午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和车辆的辚辚声。人群一阵骚动,纷纷伸长了脖子张望。
只见一队穿着新式警服的警员,护送着几辆马车,来到了盐场。为首的是一名看起来颇为干练的中年警官,胸前佩戴着徽章,显示出他的身份不低。他正是从省城赶来的警务总局代表,姓钱,钱副处长。随行的还有几位总督府派来的文书官员,负责记录和监督。
钱副处长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林景云面前,行了个礼:“林会长,总督大人和警务总局局长已收到您的呈报。总督大人谕令,此案性质恶劣,务必从严从快审理,以正视听!警务总局全力配合,由我代表总局,参与审判并负责监刑。”
“有劳钱副处长,有劳各位大人。”林景云拱手回礼,声音洪亮,“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开始吧!”
“带人犯!”林武一声令下。
两队护盐队员,也就是“黑鸦”的成员,押着两个人走上高台。这还是“黑鸦”第一次在如此多的人面前公开执行任务,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面容冷肃,行动间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凌厉,让台下的工人们和赶来的官员们都暗暗心惊。
被押上台的两人,正是王老五和周鹤。
王老五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浑身瘫软如泥,几乎是被拖上来的。他面色惨白,眼神涣散,嘴里不停地哆嗦着,似乎想求饶,却发不出声音。
相比之下,周鹤虽然也脸色灰败,但眼神中还残存着一丝怨毒和不甘。他曾是这里的管事,作威作福,如今却成了阶下囚,即将当众受审,这种落差让他几欲疯狂。他死死地盯着台下的林景云,眼神如同毒蛇。
林景云缓步走上高台,站在中央。他目光如电,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整个盐场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黑牛滩的父老乡亲们!”林景云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昨日,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降临在我们头上。有人,丧心病狂,在我们赖以生存的水源中投下剧毒,欲置我们数百上千的兄弟姐妹于死地!”
他的声音带着怒火,也带着痛心:“幸得发现及时,救治得力,才没有造成更大的人员伤亡。但是,这种卑劣恶毒的行径,天理难容!国法难恕!”
他猛地指向被押在地上的王老五:“此人,王老五,便是亲手投毒的凶手!”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愤怒的吼声:“杀了他!杀了他!”“畜生!”“不得好死!”
林景云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他转向周鹤:“而指使他犯下这等滔天罪行的,便是他!”他手指如剑,直指周鹤,“前盐场管事,周鹤!”
周鹤浑身一颤,台下的怒骂声更加汹涌。
“周鹤,因被革职,心生怨恨,不想着如何改过自新,反而勾结宵小,毒害无辜百姓,阻挠新盐业发展,妄图以此泄愤,破坏黑牛滩的生产!”林景云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锤,一字一句敲在众人心上,“其心可诛!其罪当伐!”
“证据呢?”周鹤突然嘶吼起来,挣扎着想要站起,却被护盐队员死死按住,“林景云!你这是公报私仇!你血口喷人!凭什么说是我指使的?!”
“证据?”林景云冷笑一声,“王老五,你自己说!”
王老五被吓得一个激灵,看着周围愤怒的人群和冷酷的护卫,再看看旁边怨毒的周鹤,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我说!我说!是周鹤!是他找到我,给了我断肠草的粉末,逼我投毒的!他说事成之后给我一大笔钱,还威胁我,要是不照做,就把我以前偷东西的事情捅出去……我一时糊涂……我该死!我该死啊!”
王老五的哭嚎和忏悔,如同最直接的铁证,砸向周鹤。
林景云又让人呈上从周鹤藏身处搜出的剩余毒药,以及王老五偷盗盐场财物的旧案卷宗作为旁证。
“人证物证俱在,周鹤,你还有何话可说?”林景云厉声喝问。
周鹤面如死灰,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颓然低下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林景云转向那位钱副处长:“钱副处长,案情经过便是如此。人证物证确凿,请总局和总督府的代表明断!”
钱副处长走到台前,接过卷宗快速浏览一遍,又看了看呈上的物证和瘫软的王老五、失魂落魄的周鹤。他清了清嗓子,朗声宣布:“奉总督大人谕令,并依据《大清新刑律》相关条款及盐政管理条例,查:前黑牛滩盐场管事周鹤,心怀怨愤,唆使胁迫盐场杂役王老五,于饮用水井中投放大剂量断肠草剧毒,危害公众安全,险致大规模伤亡,破坏盐场生产,罪大恶极,天地不容!”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杂役王老五,贪图钱财,畏惧胁迫,助纣为虐,亲手实施投毒,虽有悔罪,然罪行恶劣,亦不可恕!”
“经本官与总督府代表共同核实,证据确凿,罪犯供认不讳。现宣判:”
整个盐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判处主犯周鹤、从犯王老五,绞刑!立即执行!以儆效尤!”
“绞刑!立即执行!”
这八个字如同惊雷,在寂静的盐场上空炸响。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好!判得好!”
“林会长英明!”
“杀了这两个天杀的!”
“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林青天!林青天啊!”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林青天”,瞬间,这个称呼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整个盐场。成百上千的盐工们,挥舞着手臂,激动地高呼着“林青天”,声音直冲云霄。他们看向高台上那个年轻挺拔的身影,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信赖和狂热的崇拜。
在震天的欢呼声中,几名警员和护盐队员上前,将面如死灰的周鹤和已经吓晕过去的王老五拖到高台两侧早已准备好的绞刑架下。绳索套上了他们的脖颈。
林景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他没有阻止,也没有说话。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这场公开的审判和处决,就是最响亮的宣言。
随着钱副处长一声令下,两人脚下的木板被抽掉。身体坠落,绳索瞬间绷紧。
人群的欢呼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着那两具在空中微微晃动的身体,眼中是快意,是解脱,也是对法律和秩序的敬畏。
阳光正烈,照耀在高台上。林景云站在那里,接受着万众的欢呼和敬仰。他的威望,在这一刻,于黑牛滩,乃至整个云南盐务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但今天,他斩断了第一根,也让所有潜藏在暗处的敌人,看到了他的决心和力量。
“黑鸦”的爪牙,第一次在阳光下显露,带着血腥和死亡的气息,震慑了所有心怀叵测之徒。黑牛滩的天,因为这场审判,变得更加清朗,也更加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