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五华山都督府内,气氛却不似叙府那般轻松。
《叙府密约》的墨迹未干,云南宣告独立、誓师讨袁的檄文已传遍全省。一石激起千层浪,平静的滇池水面下,暗流汹涌。
“次长,次长!不好了!”一名年轻的参谋神色慌张地冲进林景云的签押房,声音都带着颤音,“蒙自、开远、建水几地的旧衙门被砸了!有……有暴民冲击府库,高喊着‘清君侧,诛国贼’的口号,指名道姓要……”
林景云放下手中的军事地图,眼神骤然锐利如鹰,“要什么?”
“要……要诛杀您和蔡都督,说我们是乱党,勾结川匪,祸乱云南!”参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乱党?川匪?”林景云冷笑一声,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看来,有些人还是不甘心啊。”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影,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我命令,军政部、民政部所有官员即刻到岗,各司其职,安抚地方。另外,通知苍狼营,全员一级戒备!”
“是!”参谋领命,匆匆退下。
夜色如墨,昆明城内一座偏僻却奢华的宅邸内,灯火通明,与外间的沉寂形成鲜明对比。厅堂中,十几个身着绫罗绸缎的男子围坐一堂,个个面色凝重,却又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出头,面容精瘦,留着山羊胡的老者,他是前清的举人,在地方上颇有声望,人称周老爷。此刻,他端着茶碗,轻轻吹着浮沫,慢条斯理地开口:“诸位,都听说了吧?林景云那黄口小儿,还有那个蔡松坡,竟然真的扯旗造反了!这是要把我们云南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啊!”
“周老爷说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立刻附和,他是城南最大的米商孙屠户,平日里与官府勾结,囤积居奇,没少干缺德事。“那林景云搞什么新盐政,断了我们多少财路!现在还要拉着我们去跟袁大总统作对,这不是找死吗?”
“哼,袁大总统乃是天命所归,岂是他们这些跳梁小丑可以撼动的?”另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阴阳怪气地说道,他是本地最大的地主之一,姓赵,人称赵扒皮。“我听说,林景云还想清查田亩,重订税赋,这要是让他得逞了,我们还有活路吗?”
此言一出,厅堂内的气氛更加压抑,也更加躁动。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或惊惧或狠戾的神色。
周老爷放下茶碗,碗底与红木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却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头。他环视一周,眼中闪烁着老狐狸般的精光:“诸位,林景云此举,名为护国,实为乱政!他断我等财路,欲夺我等田产,如今更是要将云南绑上战车,为他一己之私欲陪葬!我们,能答应吗?”
“不能!”孙屠户第一个跳起来,肥肉乱颤,“周老爷,您说怎么办,我们都听您的!再这么下去,我那点家底都要被他姓林的给掏空了!”
“对!周老爷,您德高望重,给我们指条明路!”赵扒皮也急切地附和,他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其余众人也纷纷开口,七嘴八舌,无一不是对林景云和新政的怨恨与恐惧。
周老爷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待喧嚣稍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林景云以为他控制了军队,控制了昆明,就能为所欲为?他忘了,这云南,终究是我们云南人的云南!他忘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我已联络了蒙自、建水、石屏等地的几位故旧,他们手底下都有几百号团练乡勇。这些人,可不认什么护国军,他们只认银子,只认能让他们吃饱饭的人!”
“周老爷的意思是……”一个干瘦的乡绅试探着问道。
“很简单。”钱老爷眼中寒光一闪,“林景云要北上讨袁,后方必定空虚。我们就在他后院点一把火!以‘清君侧’为名,号召各地团练举事,直扑昆明!只要我们能控制住省城,逼蔡锷和林景云下野,再上书袁大总统,便是大功一件!”
孙屠户兴奋地一拍大腿:“妙啊!周老爷高见!到时候,这云南还是我们的天下!”
赵扒皮却有些迟疑:“可是……林景云手下那个苍狼营,听说装备精良,骁勇善战,万一……”
“哼,苍狼营再厉害,能有多少人?”钱老爷不屑地冷哼一声,“我们人多势众,遍地开花,他林景云分身乏术!况且,我已经派人去联络了北边的人,只要我们能坚持一段时间,袁大总统的援军一到,林景云和蔡锷便是瓮中之鳖!”
他扫视着众人,加重了语气:“诸位,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成功了,我们便是拨乱反正的功臣,家产田地不仅能保住,还能更上一层楼!若是失败了……”他没有说下去,但那阴沉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众人心头一凛。贪婪与恐惧交织在他们脸上。
“我出五百两银子,再出五十条枪!”孙屠户咬了咬牙,率先表态。
“我赵家出人出粮,组织三百乡勇!”赵扒皮也不甘示弱。
“我们李家……”
“我们王家……”
一时间,厅堂内群情激昂,仿佛胜利已经唾手可得。他们瓜分着未来的利益,盘算着如何将林景云和蔡锷置于死地。
周老爷满意地看着这一切,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眼神深邃:“好!诸位同心同德,何愁大事不成!明日,我们就让林景云知道,谁才是这云南真正的主人!”
密谋在昏暗的灯光下继续,一条条毒计被制定出来,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悄然向着昆明,向着林景云和蔡锷张开。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密谋的同时,几双锐利的眼睛,早已盯上了这座宅邸。
都督府内,林景云听着手下的密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周举人、孙屠户、赵扒皮……呵,一群跳梁小丑,也敢在我面前兴风作浪?”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声响,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次长,是否立刻派兵,将他们一网打尽?”一名年轻的军官请示道,眼中闪烁着怒火。这些旧势力的反扑,在他看来,简直是对革命的背叛。
林景云摇了摇头:“不急。现在动手,只能抓到一些小鱼小虾,打草惊蛇罢了。我要的,是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他站起身,走到军事地图前,目光在蒙自、建水、石屏等几个红圈标记的地点逡巡。“他们以为我在明,他们在暗。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传我命令!”林景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苍狼营副统领何勇,率第一、第二连,携带足够弹药,星夜兼程,秘密前往蒙自、建水一线,给我盯死那些蠢蠢欲动的团练武装。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但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是!”
“其余各部,加强昆明城防,严密监视城内各处要害。对那些与北洋暗通款曲的旧官僚、劣绅,给我盯紧了,收集证据,随时准备收网!”
“是!”
一道道命令从都督府发出,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反向罩向了那些自以为是的阴谋家。
林景云的眼神冷冽如冰。他深知,革命从来不是请客吃饭,对待敌人,任何的仁慈都是对自己的残忍。这些盘踞在云南肌体上的毒瘤,若不彻底清除,必将后患无穷。
“袁世凯在北,你们在南,内外勾结,以为就能颠覆云南?”林景云冷笑,“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阴谋诡计厉害,还是我苍狼营的枪炮更硬!”
他目光转向窗外,夜空中,几颗寒星闪烁。一场针对新政权的暴乱,正在暗中酝酿。而一场铁血的镇压,也已箭在弦上。
数日后,蒙自城外,一支数百人的队伍,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向着府衙发起了攻击。带头的是当地一个恶名昭彰的大地主,平日里鱼肉乡里,此刻却摇身一变,成了“义军”首领。
“弟兄们,冲啊!杀了林景云和蔡锷的走狗,保卫我们的家园!”他挥舞着马刀,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然而,迎接他们的,并非混乱和溃败,而是冰冷的枪口和密集的弹雨。
“开火!”一声沉稳的命令响起。
埋伏在府衙周围的苍狼营士兵,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马克沁重机枪发出愤怒的咆哮,密集的子弹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暴民割倒一片。
“啊——”
“救命啊——”
惨叫声、哀嚎声响彻云霄。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义军”,瞬间被打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那名带头的大地主,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颗子弹掀飞了天灵盖,红的白的溅了一地。
“不许退!给我顶住!”后方的几个头目还在声嘶力竭地呼喊,试图稳住阵脚。
但面对苍狼营精良的装备和严密的火力网,这些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根本不堪一击。他们手中的土枪、大刀,在现代化的步枪和机枪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战斗,或者说屠杀,并没有持续太久。
当苍狼营的士兵们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发起冲锋时,残余的暴民彻底崩溃了。他们扔下武器,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何勇站在府衙的门楼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他身形魁梧,面容刚毅,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对这些叛乱分子,他不会有任何怜悯。
“传我命令,凡参与暴乱者,一律就地正法!首恶分子,枭首示众!”冰冷的声音,宣判了这些人的死刑。
几乎在同一时间,建水、石屏等地也爆发了类似的暴乱。但无一例外,都在苍狼营的铁血镇压下,迅速土崩瓦解。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乡绅地主,此刻在苍狼营的枪口下,如同待宰的羔羊,瑟瑟发抖。
昆明城内,周老爷等人正焦急地等待着前线的“捷报”。
“算算时间,蒙自那边应该已经得手了吧?”孙屠户搓着手,有些坐立不安。
“放心,老夫派去的人,都是精明强干之辈,那些泥腿子团练,对付几个衙役还不是手到擒来?”周老爷故作镇定地端起茶碗,但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赵扒皮则显得更加焦虑:“可我怎么听说,林景云的苍狼营,早就秘密调动了?万一……”
“胡说八道!”周老爷厉声打断他,“苍狼营主力都在昆明,防备我们呢!他林景云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未卜先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报——报——”一个家丁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慌什么!”周老爷心中一紧,强作镇定地呵斥道,“天塌不下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蒙自……蒙自那边……全完了!”家丁喘着粗气,声音带着哭腔,“我们的人……都被苍狼营给……给杀了!带头的刘老爷……脑袋都被挂在城门上了!”
“什么?!”周老爷如遭雷击,手中的茶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孙屠户和赵扒皮等人更是面如土色,一个个瘫软在椅子上,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建水呢?”周老爷不死心地抓住家丁的衣领,嘶吼道,“建水那边怎么样?石屏呢?”
“也……也都败了……”家丁的声音充满了绝望,“苍狼营就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我们的队伍……不堪一击……死伤惨重……”
“完了……全完了……”周老爷喃喃自语,眼神空洞,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精心策划的一切,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老爷!不好了!外面……外面被官兵包围了!”又一个家丁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
话音未落,沉重的踹门声响起。
“砰!”
大门被粗暴地踹开,一群荷枪实弹的苍狼营士兵涌了进来,冰冷的枪口对准了厅堂内的众人。
为首的一名军官,正是林景云的亲卫队长,他手持一份名单,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奉林次长之命,捉拿叛乱首犯周某、孙某、赵某等人!”军官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所有参与密谋者,一个也别想跑!”
周老爷等人面如死灰,瘫在椅子上,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如此周密的计划,为何会败得如此之快,如此彻底。
“林景云……你好狠……”周老爷嘴唇哆嗦着,吐出几个字。
军官冷笑一声:“对付你们这些国贼民贼,次长从不手软!”他一挥手,“带走!”
士兵们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将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一个个捆绑起来,押了出去。
短短数日之内,云南各地数十起有组织的暴乱,均被苍狼营以雷霆手段迅速平定。参与暴乱的团练武装被悉数剿灭或收编,为首策划的旧官僚和劣绅,经过军法会审,验明罪证确凿后,共有三十二名罪大恶极者被当场处决,枭首示众。
一时间,云南全境震动。那些原本还心怀侥幸,暗中观望的旧势力,无不噤若寒蝉。林景云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了他维护新政权、推行改革的决心和铁腕。
都督府内,林景云看着呈上来的战报和处决名单,面色平静。
“次长,这次镇压,会不会……手段过于酷烈?”一名年轻的民政部官员有些担忧地问道,“恐怕会引起一些非议。”
林景云放下手中的文件,目光深邃:“乱世用重典。对这些妄图颠覆共和,开历史倒车的顽固分子,任何的宽容都是对人民的犯罪,对革命的背叛。”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初升的朝阳,声音坚定:“云南要新生,就必须刮骨疗毒。这些毒瘤不除,护国大业便无从谈起。我林景云,不在乎背负什么骂名,只求无愧于这片土地,无愧于那些为共和流血牺牲的先烈!”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映照出坚毅的轮廓。他知道,铁腕镇压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更艰巨的任务等待着他。但无论前路多么崎岖,他都将义无反顾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