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在身后崩塌的轰鸣声如同死神的脚步,紧追不舍。污秽的暗红光芒和“大衮”那令人作呕的嘶吼被不断坠落的金属碎块和激荡的能量乱流阻隔,但那股毁灭性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依旧顺着残存的通道空间漫延过来。
秦峰几乎是将颜不语夹在腋下,和渡鸦一起,在剧烈震颤、灯光明灭不定的通道中亡命狂奔。脚下流淌的乳白色光芒变得紊乱,时而明亮如昼,时而又暗淡得只剩脚下一点微光。墙壁上那些精密的符文和能量回路,因为外部冲击和内部“信息坍缩”协议的启动,不断爆出细小的电火花,发出噼啪的哀鸣。
“往哪跑?!”秦峰大吼,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前方出现了岔路,三条通道延伸向不同的黑暗,乳白色光芒在这里变得极其稀薄。
颜不语被颠簸得头晕目眩,但强忍着不适,集中精神,将刚刚获得的、与圣殿隐隐相连的“临时权限”感知延伸出去。她“感觉”到,左边的通道能量反应死寂,仿佛通往废弃区域;中间的通道能量紊乱而危险,像是连接着正在崩溃的能源核心或防御系统;而右边的通道……深处,似乎有一种……更加柔和、更加稳定,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暖”与“呼唤”的能量源。
“右边!”颜不语毫不犹豫地指向右侧通道,“那里……好像有‘活’的东西!”
“活”的东西?在这种地方?秦峰心中警惕,但身后崩塌声越来越近,没有选择余地。三人一头扎进了右侧通道。
这条通道比主通道更加狭窄,墙壁上的符文风格也略有不同,更加流畅,带着某种生物曲线般的美感。乳白色的光芒虽然依旧微弱,却稳定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檀香又似某种精密润滑剂的奇特气味。
跑了大约百米,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不大的圆形厅室。厅室中央,悬浮着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如同水母般微微脉动的半透明乳白色光团。光团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缓慢流转、组合、变化,散发出之前感受到的那种“温暖”与“呼唤”感。
更奇特的是,厅室四周的墙壁不再是金属,而是一种温润如玉、带着天然纹路的材质,上面浮现着流动的、如同星图又似生命脉络般的淡蓝色光纹。整个空间给人一种……安宁、包容,甚至有点像“子宫”的奇异感觉。
“这是……什么地方?”渡鸦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匕首紧握。
颜不语挣扎着站稳,走向中央的光团。她周身的七彩光点与光团散发出的乳白色光芒产生了奇妙的共鸣,如同水滴融入湖面。她伸出手,轻轻触碰光团表面。
瞬间,一股庞大而温暖的信息流,不再是冰冷的知识数据,而是充满了……情感与记忆的碎片,涌入她的意识!
她“看”到了无尽的星海,看到了无数文明的火花在黑暗中明灭,看到了初代观察者种族的身影——他们并非想象中的冷酷神灵,而是一种充满好奇心、责任感,却也带着自身局限与矛盾的智慧生命。他们设立实验场,播撒“可能性之种”,既是出于研究目的,也未尝不是一种对后来者的……馈赠与期待。
她“听”到了三个引路者(或许是他们残留的意识印记)最后的呢喃:
【……谢谢您,后来的共鸣者……】
【……我们终于……可以休息了……】
【……‘母亲’……会指引您……】
母亲?颜不语心中一动,将注意力集中到光团本身。她不再将其视为一个物体,而是尝试去“理解”它的“本质”。
光团仿佛感应到了她的探寻,脉动节奏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加柔和、规律。一个温柔、慈祥、却又带着无尽岁月沉淀的苍老女性声音,直接在颜不语的意识深处响起,用的并非语言,而是一种直达心灵的意念沟通:
【孩子……你来了……】
【带着‘种子’的萌芽,与‘共鸣’的回响……】
【我一直在等……等一个能‘听见’痛苦,也能‘点燃’希望的存在……】
“你是谁?”颜不语在意识中问道。
【我是这座‘记忆圣殿’的……‘核心意识残留’,你可以叫我……‘守护灵’,或者,如他们(引路者)所说,‘母亲’……】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笑意,【我是初代观察者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险’与‘指引’,也是……他们对自己实验可能带来的‘痛苦’与‘错误’的……一丝‘忏悔’与‘补救’。】
忏悔?补救?
【三个孩子(指引路者)……他们本是自愿的‘桥梁’,却因一次能量失控和程序错误,被永远‘锚定’在了痛苦之中……观察者们试图修复,却失败了,只能留下我,等待一个变量……一个能同时理解‘秩序’与‘混沌’,‘痛苦’与‘希望’的变量出现……】
“所以,那个‘保险协议’……是你的一部分?还是……”颜不语想起导致灾难的“信息坍缩”和“混沌信标”。
【那是……‘父亲’(指设立圣殿的主要程序逻辑)留下的冰冷规则,为了防止知识落入错误之手……而我,是‘母亲’,是规则中留下的……唯一‘温柔’与‘变数’……】“母亲”的声音带着无奈,【我无法直接违反‘父亲’的协议,但可以在协议触发后……提供‘另一条路’。】
另一条路?
【‘信息坍缩’已启动,核心知识暂时无法获取……但‘钥匙’的线索,并未完全湮灭……】“母亲”的声音引导着颜不语的意识,融入光团更深处,【看……】
颜不语的“眼前”,浮现出一幅动态的星图,中心是一个旋转的、由无数矛盾符号(秩序与混乱、生命与机械、时间与永恒)交织而成的复杂“锁孔”虚影。
【这是‘最终权限’的‘锁’……开启它,需要‘钥匙’……而‘钥匙’,并非实体,它存在于……所有被观察文明(变量)自身之中……】
【它是‘在绝望中依然选择希望的勇气’(指向秦峰等人),是‘在痛苦中尝试理解与共鸣的善良’(指向颜不语自己与阿木),是‘在混沌与秩序的夹缝里,依然挣扎着构建意义与连接的笨拙努力’(指向前哨站联盟的所有人)……】
【这些‘特质’,汇聚成‘共鸣’,被‘种子’记录,再经由你这‘桥梁’传递而来……已经……形成了‘钥匙’的雏形……但还不够完整,不够‘强大’到打开这把‘锁’……】
“还需要什么?”颜不语急切地问。
【还需要……直面并‘理解’最深沉的‘黑暗’与‘混沌’……不是对抗,不是逃避,而是真正的‘理解’其存在的‘根源’与‘痛苦’……就像你对那三个孩子(引路者)所做的那样……】“母亲”的声音带着深意,【外面的那个‘孩子’(指大衮)……它也是实验的一部分,一个失控的、充满痛苦的‘极端变量’……它渴望吞噬一切,因为它从未体验过‘存在’的其他可能性……它……其实也在‘尖叫’,只是声音更加狂暴和扭曲……】
“你要我去……理解‘大衮’?”颜不语感到难以置信,“它只想吃掉我们!”
【不是现在……现在的它,只有吞噬的本能……你需要先‘拿到’足够分量的‘希望’与‘勇气’的‘凭证’,用它们暂时‘安抚’或‘引导’它,创造一个短暂的、可以‘沟通’的窗口……】“母亲”的声音指向厅室一侧的墙壁,那里淡蓝色的光纹汇聚,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凹槽,【将你的‘共鸣印记’(七彩光点),结合你同伴们最强烈的‘生存意志’与‘守护信念’的具象化(可能是他们随身的重要物品或强烈情感记忆),放入这里……我可以将它们暂时‘炼化’成一枚‘共鸣信标’……】
【带着这枚信标,在‘大衮’被核心知识消散的‘余波’吸引、最‘满足’也最‘松懈’的瞬间(如果你们能撑到那个时候),尝试激活它……将它‘共鸣’的痛苦与你们的‘希望’短暂连接……或许,能创造一个机会……一个让你们逃离,甚至……为未来埋下‘救赎’种子的机会……】
这计划听起来比强行“解放”引路者更加疯狂和渺茫!简直是虎口拔牙,不,是在毁灭风暴中点燃一根火柴!
但眼下,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身后通道的崩塌声已经停止,但那并不意味着安全,只可能意味着“大衮”已经清理完障碍,即将找到这里!
“我们需要立刻决定!”秦峰虽然听不到“母亲”的交流,但看到颜不语脸色变幻和那墙壁凹槽的异象,知道到了关键时刻。
颜不语快速将“母亲”的提议和风险用最简洁的语言告知秦峰和渡鸦。
秦峰沉默了两秒,从脖子上扯下一个用粗糙金属链穿着、已经被血污覆盖的旧身份牌——那是他在原世界部队时的纪念,也是他一路走来“守护”信念的寄托。渡鸦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取下一直贴身佩戴的、一枚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色金属片——那是她杀手生涯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失败”任务留下的纪念,代表着她对“生命”和“规则”的复杂认知与转变。
颜不语则凝聚起周身最明亮、承载着她对时间、对生命、对“可能性”最深层领悟的一部分七彩光点。
三样东西——沾染血与信念的身份牌、象征转变与沉重的金属片、代表理解与希望的光点——被颜不语小心翼翼地放入那个淡蓝色光纹汇聚的凹槽中。
“母亲”的光团骤然明亮!乳白色的光芒如同实质的液体,包裹住三样物品,开始高速旋转、融合!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坚韧、决绝、痛苦、领悟、希望……种种复杂情感的“共鸣”波动,在厅室中荡漾开来。
片刻之后,光芒收敛。凹槽中,出现了一枚指甲盖大小、非金非玉、内部仿佛有星河与火焰在流动的、不规则的乳白色晶体——“共鸣信标”。
颜不语将其拿起,入手温润,却感觉沉重无比,仿佛承载着三人的部分灵魂重量。
就在这时——
“轰!!!”
厅室唯一的入口(他们来的通道)方向,传来一声沉闷到极点的撞击!整个厅室剧烈摇晃,墙壁上的淡蓝色光纹疯狂闪烁!“母亲”的光团也剧烈波动起来,光芒黯淡了不少。
【它……来了……】“母亲”的声音带着急切与一丝悲伤,【孩子们……快走!我来为你们……争取最后一点时间……记住……信标只有在它‘满足’的瞬间使用……机会只有一次……】
“往哪走?!”秦峰吼道。这个厅室看起来根本没有其他出口!
【墙壁……后面……有应急通道……直接通往圣殿外围……但通道年久失修……需要能量激活……用我最后的力量……】
“母亲”的光团猛地收缩,然后爆发出最后一道璀璨的乳白色光柱,狠狠撞击在厅室另一侧的墙壁上!墙壁上的淡蓝色光纹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瞬间亮到极致,然后无声地……融化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散发着不稳定能量波动的“光门”!
光门后方,是扭曲旋转的、仿佛空间隧道般的景象,尽头是微弱的光亮。
【快走!】“母亲”的声音已经极其微弱,光团也变得透明、涣散。
秦峰不再犹豫,一把将虚弱的颜不语推向光门:“渡鸦,跟上!”
渡鸦紧随其后。
就在秦峰自己也要踏入光门的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即将消散的“母亲”光团,下意识地,对着那温暖而慈祥的“存在”,行了一个最标准的军礼。
然后,他转身,决然地冲进了光门。
光门在他们进入后,剧烈闪烁了几下,迅速缩小、消失。墙壁恢复了原状,只留下淡淡的能量余波。
厅室中,只剩下“母亲”那即将彻底消散的微弱光团,以及入口处传来的、越来越近的、污秽能量腐蚀一切的可怕声响。
光团最后闪烁了一下,传递出最后一丝意念,带着无尽的疲惫、欣慰与一丝渺茫的期盼:
【种子……已播下……钥匙……在铸造……孩子们……愿‘可能性’与你们同在……】
下一瞬间,污秽的暗红触须和狂暴的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冲破了入口最后的屏障,淹没了整个厅室,也彻底吞噬了那一点最后的、温柔的乳白色光芒。
圣殿深处,重归“混沌”的掌控。
而扭曲的应急通道中,秦峰三人正被失控的空间乱流抛向未知的出口,手中紧握着那枚用信念与痛苦铸就的、渺茫的……“共鸣信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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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
利用“母亲”牺牲换来的最后机会,秦峰三人通过应急通道逃离圣殿核心。空间乱流将他们抛到了静滞区外围。寒霜小队和埃利奥特正在与残余黯影和紊乱时间流苦战,看到他们出现又惊又喜。然而,静滞区已彻底“解冻”,化为一片时间与能量混乱的死亡区域。“大衮”在吞噬圣殿核心后,并未满足,狂暴的意念锁定着颜不语的气息,正在整片区域疯狂搜寻!他们必须赶在“大衮”找到之前,冲出静滞区,返回前哨站。手中的“共鸣信标”是唯一可能创造逃生窗口的希望,但“大衮”“满足”的瞬间何其短暂?如何把握?前哨站方向,阿木的生命已进入最后倒计时,营地也因“大衮”的暴走和静滞区解冻的余波而危机四伏。真正的生死时速,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