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矿洞口的焦糊味还没散。
混着秋风里的土腥气,呛得人嗓子直发痒,忍不住想咳嗽。
陈小强蹲在地上,用树枝扒拉着脚边没烧透的木屑。
黑灰粘在枝头上,一甩就往下掉,看着特别扎眼。
他随手捡起块变形的铁皮,鼻尖立刻飘来一股煤油味。
“不是线路老化,是有人故意泼了煤油点火。”
铁皮边缘卷得跟麻花似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人为破坏。
向阳赶紧凑过来闻了闻,眉头瞬间拧成一团。
“真够狠的,这是想把矿洞烧塌,彻底毁了证据啊。”
他往矿洞里瞅了瞅,黑黢黢的洞口深不见底,看着有点发怵。
“里面肯定藏着东西,不然犯不着费这功夫。”
乡消防队的人正收拾水管,水珠子滴在地上溅起小泥点。
队长擦着额头的汗走过来,衣服后背都湿透了。
“陈书记,现场找着三个空煤油瓶,都扔在矿洞门口。”
“看燃烧痕迹是同时点的火,手法挺专业,不像是瞎胡闹。”
陈小强把铁皮装进证物袋,动作很利落。
拉链 “刺啦” 一声响,在安静的山坳里格外清楚,吓了旁边村民一跳。
“赵老三呢?”
他扫了一圈围观的人,没见着那个大肚子男人的影子。
“早跑了。”
旁边一个戴草帽的村民插了句嘴,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火一灭就开车溜了,油门踩得猛,差点撞着村口老槐树。”
向阳骂了句脏话,掏出手机想拨号找人堵截。
结果屏幕上一格信号都没有,白屏晃得人眼晕。
“这破地方,报个信都难。”
他往高处挪了几步,举着手机转圈,跟个天线宝宝似的。
“强子,要不先回乡政府,跟马书记汇报情况?”
陈小强没动,眼睛死死盯着矿洞出神。
风从洞口灌进去,“呜呜” 地响,跟哭似的,听得人心里发毛。
他越想越觉得这火来得太巧。
昨天刚组队去矿上摸情况,今天就着火,时间掐得也太精准了。
这明显是有人在盯着他们的动作,消息传得比快递还快。
“刘楚生肯定通风报信了。”
陈小强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黑灰蹭了一裤腿。
“昨天去国土所查资料,他那魂不守舍的样,眼神都不敢跟人对上,一看就心里有鬼。”
“回去就盯着他,看他跟谁联系,一抓一个准。”
回乡政府的路上,摩托车突突地颠着,骨头都快散架了。
路两旁的野菊花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没一点精神。
路过黑川乡小学时,突然听见孩子们在唱国歌。
声音脆生生的,特别清亮,跟山里这些龌龊事完全不搭。
向阳突然减速,摩托车差点熄火,他指着操场边的公告栏。
“你看那照片,吴良友和聂茂华挨得多近,跟连体婴似的。”
公告栏里贴着乡干部开会的合影,塑料膜都有点起皱了。
吴良友坐在正中间,穿件白衬衫,手里举着文件夹,一脸官相。
聂茂华坐在他旁边,身子微微倾斜,脑袋都快凑过去了,看着就像是在讨好。
“这俩关系绝对不一般,得重点盯。”
向阳撇了撇嘴,语气里全是不屑。
“吴良友当初力排众议提拔聂茂华,这里面肯定有猫腻,没好处谁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回到乡政府,老张已经泡好了浓茶,茶香飘得老远。
茶叶在玻璃杯里浮浮沉沉,舒展得慢悠悠的。
“刚才县局来电话,”
老张压低声音,把茶杯往桌边挪了挪,生怕被别人听见。
“刘楚生上午没上班,说去县局汇报工作,估摸着是给吴良友递信去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陈小强端起茶杯喝了口,没等品出味。
滚烫的茶水烫得舌头发麻,他赶紧吐了口气。
“意料之中。”
“他一个新来的所长,没胆子自己拿主意,背后肯定有人撑腰,不然借他十个胆也不敢。”
他想起昨天在国土所看到的账本,眉头又皱了起来。
“昨天看国土所的账本,聂茂华那笔八万块的账有点怪。”
“老张,你还记得不?去年聂茂华想调进县城,拿了八万块行贿。”
“后来纪委查得紧,他听说余文国卖房,赶紧借了钱补进账里,才蒙混过关。”
老张点点头,手指敲了敲桌面。
“这事我有印象,当时还议论过一阵。”
“后来听说那八万块的利息,还是县局年底以办公经费的名义划到黑川所的。”
“每月三分利,算下来不是小数目,等于白给他填窟窿。”
向阳插了句嘴,一脸不可思议。
“那聂茂华相当于没花一分钱,还顺顺当当地躲了过去?这操作也太离谱了,简直开了外挂。”
“关键不在聂茂华,在吴良友。”
陈小强敲了敲桌子,声音有点沉。
“吴良友一直力挺聂茂华,又是提拔又是照顾,肯定不是白给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我听说青坝坪煤矿的老板是聂茂华他爹,吴良友说不定在矿上入了股,这才跟聂家绑在一起,利益共同体嘛。”
“那咱们得查青坝坪煤矿的入股记录!”
向阳一下子来了精神,眼睛都亮了。
“去县煤炭局、工商局查,总能找到线索,他们总不能把所有记录都删了。”
第二天一早,俩人就骑着摩托车往县城跑,天刚蒙蒙亮就出发了。
先去了县煤炭局,办事大厅人不多,窗口都挺清闲。
工作人员翻了半天档案,又在电脑上查了查,最后摇着头说。
“青坝坪煤矿是私人矿,早年登记的信息不全,查不到股东记录,系统里一片空白。”
俩人没歇气,接着又去县工商局。
结果还是一样,档案库里压根没有煤矿的详细股东资料,只有个基本的注册信息。
“这明显是故意的,早就把痕迹抹了。” 向阳气得直咬牙。
俩人不死心,又折回青坝坪煤矿,想碰碰运气。
煤矿会计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戴副老花镜,看着挺老实。
一见他们来查账,眼神立马躲闪,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私人煤矿哪有什么正规档案,早都销毁了,乱得很。”
陈小强往前凑了凑,盯着他的眼睛追问。
“那之前的财务记录呢?比如入股、分红的单子,总不能一点都没留吧?”
会计支支吾吾半天,脸都憋红了,又突然改了口。
“好像…… 好像赵副厂长把会计档案移交到档案局了,你们去那儿问问,我记不清了。”
俩人又马不停蹄跑到县档案局,腿都快跑断了。
档案局的人查了半天电脑,又翻了翻架子上的档案盒。
“没有,根本没收到过青坝坪煤矿的档案,系统里没登记。”
“这老小子明显在耍我们!”
向阳气得直跺脚,差点把档案局的椅子踢翻。
“一会儿说销毁了,一会儿说移交了,前后矛盾,肯定是心里有鬼,被人提前打过招呼。”
陈小强皱着眉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子。
“他不敢说实话,说明煤矿的档案里藏着大料,绝对见不得光。”
“我猜他们是把档案转移了,没销毁也没移交,得想办法找出藏在哪儿。”
回到黑川乡,俩人顾不上喝口水,直接去找马书记汇报情况。
马书记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沉吟了好一会儿。
“既然他们刻意藏档案,说明这事儿不简单,牵扯的人可能不少。”
“你们继续盯着吴良友和聂茂华,别打草惊蛇。”
“另外多找煤矿的老工人聊聊,老工人知道的内情多,说不定能找到突破口。”
接下来几天,陈小强和向阳分头行动,跟打游击战似的。
向阳天天往村里跑,找那些退休的老工人唠嗑,烟都送出去好几包。
陈小强则盯着聂茂华的动向,上班下班都跟着,跟个影子似的。
可老工人们要么说不清楚,要么支支吾吾不敢说,一提煤矿的事就摆手。
聂茂华也格外谨慎,跟个惊弓之鸟似的,除了上班就是回家,没一点异常举动。
就在俩人一筹莫展,觉得要卡壳的时候,煤矿那边突然传来消息。
村头的老王头偷偷报信,说矿洞附近的风洞被人动过手脚,地上有新踩的脚印,像是藏过东西。
陈小强和向阳立马抄起外套就往煤矿赶,摩托车都快骑飞了。
风洞里空荡荡的,光线特别暗,得用手机照着才能看清。
地上散落着一些纸张碎片,还能闻到淡淡的霉味,显然藏了不少日子。
“看来档案确实藏在这儿,现在被转移走了。”
陈小强捡起一片碎片,对着光看了看,上面隐约能看到 “入股”“分红” 的字样。
“他们肯定是察觉到我们查得紧,慌了,赶紧把档案挪走了。”
向阳咬着牙,拳头攥得紧紧的。
“能调动这么多人转移档案,背后肯定是吴良友在撑腰,除了他没人有这本事。”
“他怕我们查出他入股的证据,这才急着把尾巴擦干净,想毁尸灭迹。”
陈小强点点头,脸色凝重。
“现在就看他们下一步会不会销毁证据,这是最关键的。”
“我们得盯紧煤矿,24 小时轮班,不能让他们把档案毁了,不然前面的功夫全白费了。”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没等他们布控好,三天后就传来了煤矿失火的消息。
还是之前那个矿洞,火燃得特别大,消防队来了俩小时才扑灭。
火灭了之后,矿洞里只剩下一堆灰烬,黑乎乎的一片,连一点完整的纸张都找不到。
“完了,他们把档案烧了。”
向阳看着矿洞门口的灰烬,脸色难看得要命,声音都有点发颤。
“这下没证据了,咱们拿什么扳倒他们?”
陈小强蹲下身,用树枝扒拉着灰烬,心里沉到了谷底,凉飕飕的。
他太清楚了,这把火肯定是吴良友授意放的,就是为了销毁入股的证据。
没有档案,查无实据,想扳倒吴良友,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一局,他们输得太彻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