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文国觉得自己最近运气好到爆炸。
聂茂华那个倒霉蛋被纪委请去“喝茶”,空出来的位置眼看就要落到自己头上;荒草坪项目的围标计划也进展顺利,向先汉那边钱给得痛快,几个“陪跑”的公司也打点妥当;就连吴局长,似乎也对他青睐有加,把查封水库非法开采点后续处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
这分明是要重用他、考验他的信号啊!
从吴良友办公室出来后,他立刻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
第一件事就是给向先汉打电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强硬和自信:
“向总,吴局亲自发话了,水库那个工头,必须严办!要办成铁案!你那边也把屁股擦干净点,别留任何把柄!”
电话那头的向先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吴良友要通过余文国的手敲山震虎,既堵工头的嘴,也是在敲打他。
他立刻赔着笑表态:“余队长放心,我明白!绝对不留任何首尾!荒草坪项目那边,还全仰仗您了!”
“嗯,我心里有数。”余文国享受着这种被倚重的感觉,志得意满,“资质、陪标、评审专家,三条线我都安排好了,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挂了电话,他又马不停蹄地联系执法队的心腹,布置对那个金链子工头的“深度调查”,要求务必挖出点“更严重”的问题,比如以前有没有过打架斗殴致人伤残、或者偷盗抢劫的前科,争取在向公安局提交案件材料时把他往重罪上靠。
“态度要强硬,手段要到位!让他知道知道,得罪我们国土局是什么下场!”余文国在电话里恶狠狠地吩咐。
处理完这些,他靠在椅背上,跷起二郎腿,点着一支烟,美滋滋地吸了一口。
他觉得自己的前途从未如此光明。
等这个项目拿下,再把聂茂华留下的权力真空填上,他在局里的地位就稳了。到时候,吴局说不定还会把他当成左膀右臂……
然而,他这份飘飘然的好心情,在下午接到县招标办王主任一个电话后,瞬间蒙上了一层阴影。
“余队长,有个情况得跟你通个气。”
王主任的声音有些迟疑,“今天上午,‘鼎盛’公司的人也来报了名,参与荒草坪项目的竞标。”
“鼎盛?”余文国皱了皱眉,没听说过这号公司,“他们什么来头?”
“来头不小啊。”王主任压低了声音,“我侧面了解了一下,这家公司注册资金雄厚,而且……据说背后有市里领导的关系。他们这一掺和进来,变数就大了。”
余文国心里“咯噔”一下。
他最怕的就是这种有背景的“空降兵”,不按常理出牌,很容易打乱他精心布置的围标计划。
“王主任,咱们之前可是说好的……”余文国语气带着不满。
“余队长,你别急嘛。”王主任赶紧解释,“规矩我懂!评审标准、参数设置,还是按咱们议定的来,尽量向宏达公司倾斜。但是……鼎盛公司实力摆在那里,有些明面上的东西,我也不能做得太明显,你理解一下?”
“我理解?”余文国差点骂娘,但他知道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强压下火气,“行,王主任,我心里有数了。该打点的,我一分不会少你的!但这事,你必须给我兜住了!”
“放心,放心,我心里有杆秤。”
挂了电话,余文国烦躁地扯了扯领带。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立刻把情况告诉了向先汉。
向先汉一听也急了:“鼎盛公司?我好像也听说过一点,背景很深!余队长,这怎么办?咱们前期投入可不小啊!”
“慌什么!”余文国强自镇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背景再深,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在咱们这一亩三分地上,招标流程、评审专家,还是咱们说了算!你赶紧准备一份更‘漂亮’的标书,技术分务必拿到最高!价格……就在底线附近浮动,既要有竞争力,又不能低得太离谱让人怀疑。”
“好,我马上让人去办!”向先汉连忙应承。
“还有,”余文国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你想办法去摸摸这个鼎盛公司的底,看看他们到底什么路数,最好能抓到点把柄……必要时,可以用点非常手段。”
向先汉心领神会:“明白!我让跃东去办!”
接下来的两天,余文国像上了发条一样,上蹿下跳,四处打点。
他一方面要确保宏达公司的标书万无一失,另一方面还要盯着执法队对工头的“调查”进度,同时还得应付局里突然增多的工作和各种打探聂茂华事件的眼神。
他感觉自己像个救火队员,四处扑腾,身心俱疲。
更让他不安的是,吴良友那边再没有新的指示,态度似乎有些微妙地冷淡下来。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鼎盛公司,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让他寝食难安。
这天晚上,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老婆看他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地问:
“老余,最近局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听说聂所长他……”
“妇道人家瞎打听什么!”余文国不耐烦地打断她,“做好你自己的事!”
他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聂茂华”三个字,那就像个不祥的诅咒
他把自己关进书房,点着烟,在烟雾缭绕中复盘最近的每一步。
聂茂华倒台,他趁机上位;接手项目,运作围标;打压工头,向吴良友表忠心……表面上一切顺利,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萦绕在心头。
是因为鼎盛公司吗?还是因为吴良友态度的变化?或者……是因为廖启明还在医院里,像个沉默的炸药包?
他拿起手机,想给吴良友打个电话再表表忠心,探探口风,但犹豫再三,还是没拨出去。这个时候,言多必失。
他又想起向先汉那边,不知道调查鼎盛公司有没有进展。他拨通了向先汉的电话。
“向总,鼎盛那边有消息了吗?”
电话那头的向先汉声音有些沮丧:“余队长,查了,但对方背景很深,口风很紧,没查到什么有用的。只知道他们老板姓沈,很少露面,公司在市里,这是第一次来咱们县投标。”
“废物!”余文国低声骂了一句,“继续查!我就不信他们屁股底下干干净净!”
“是是是,我再想办法。”
挂了电话,余文国感到一阵无力。
他发现自己看似掌握了不少资源和手段,但在真正的“硬茬子”面前,还是显得力不从心。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敲响了,是他上初中的儿子。
“爸,我们老师让买一套复习资料,要两百块钱。”儿子递过来一张纸条。
余文国看着儿子稚嫩的脸庞,心里突然一软,同时又涌起一股更强烈的欲望和焦虑。
他必须往上爬,必须掌握更多的权力和财富,才能给家人更好的生活,才能不被别人踩在脚下!
他拿出钱包,抽出三张百元大钞塞给儿子:“拿着,买好点的。好好学习,别像爸一样……”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
别像爸一样,活得这么累,这么提心吊胆,像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看似张牙舞爪,实则随时可能被更强大的力量撕碎。
儿子拿着钱高兴地走了。
余文国独自坐在书房里,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他感觉自己就像这光影一样,游走在明与暗、风险与机遇的边缘。
前方是诱人的权力和财富,脚下却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他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在这条越来越窄的钢丝上,继续走下去。
只是他不知道,这钢丝,还能支撑他走多久。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猎人的枪口,或许已经悄然瞄准了他这只自以为得计的“困兽”。
风暴眼正在移动,下一个被卷入中心的,很可能就是他这个上蹿下跳、自以为能掌控一切的余文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