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友靠在轿车后排,感觉自己的脑袋像个被不停充气的皮球,太阳穴突突直跳。
窗外掠过的路灯在他模糊的视线里拉成一条条昏黄的光带。
从百花岭饭店出来,尚洪俊那张堆满笑容的脸还在眼前晃悠,耳边仿佛还响着他热情洋溢的推销词:
“吴局,信我,那地方绝了!安静得像世外桃源,小鱼一啄一啄的,什么疲惫都没了!纯绿色放松,我人格担保!”
去他娘的人格担保。
吴良友残存的理智在脑内拉响凄厉的警报,疯狂闪烁着“危险!陷阱!”的红光。
可身体背叛了他——一整天的奔波、酒桌上的推杯换盏、堵车时的烦躁焦虑,像三座大山把他压得喘不过气。
每一个细胞都在嘶吼:“我要躺平!我要按摩!”
再加上那点该死的“面子工程”:毕竟吃了人家的饭,再三拒绝显得太不近人情。
官场上,“会不会做人”有时候比“会不会做事”更重要。
在酒精和疲惫的双重夹击下,理智的防线像豆腐渣工程般轰然倒塌。
他重重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满是妥协:“行吧老尚,就去看看……说好了,就泡一下,一小时,绝对不搞别的。”
“放心!我的吴大局!”尚洪俊笑成了一朵怒放的菊花,眼角的褶子能夹死苍蝇。
车子驶离灯火通明的饭店,一头扎进墨汁般浓稠的夜色。
路灯越来越稀疏,最后彻底消失。
车灯像一把钝刀,勉强劈开前方无边的黑暗。
道路两旁,现代化建筑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影影绰绰的农田和黑黢黢的树林。
夜风穿过,枝叶沙沙作响,偶尔夹杂几声不知名虫子的鸣叫,给这夜色平添几分诡谲。
吴良友心里的不安像水渍般蔓延开来:“尚总,这地方……是不是太偏了?”
“偏点才好啊!”尚洪俊双手稳把方向盘,语气轻松得像去郊游,“市区那些鱼疗馆跟下饺子似的,吵!咱这儿是私人会所,会员制,图的就是安静、私密、安全!您放一百二十个心!”
吴良友将信将疑,可车子已开到这荒郊野岭,难道现在让人掉头?那也太打脸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暗暗告诫自己:提高警惕,坚决不再碰酒,一有风吹草动,立马撤!
车子又在黑暗中行驶了十几分钟。
前方树林深处,突然出现一点亮光。
驶近一看,竟是一栋灯火通明的豪华别墅。
高高的围墙,墙上的铁丝网,紧闭的沉重铁门,门口两个魁梧冷峻、手持警棍的保安——这阵仗哪像休闲会所?分明像个戒备森严的秘密据点。
保安看到尚洪俊的车,小跑上前敬礼,按下遥控器。
铁门发出沉闷的“嘎吱”声,缓缓打开。
车子驶入院子。
吴良友注意到院子灯光刻意调得很暗,几棵老树的枝桠在昏光下张牙舞爪,投下扭曲的影子。
别墅内部却极尽奢华,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墙上的抽象画,巨大的水晶吊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一个穿黑色制服、面无表情的服务生像幽灵般迎了上来。
“给我朋友安排最好的单人间鱼疗池。”尚洪俊吩咐,又转向吴良友堆起笑脸,“吴局,您先泡着,我去处理点小事,马上回来陪您!”
吴良友心里咯噔一下,这地方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像提线木偶般跟着服务生往深处走。
二楼房间,独立的鱼疗池,池水清澈,无数小黑鱼游弋其中。
甜腻的香薰味,温热的水汽,确实让人神经放松。
“先生请换浴袍,有任何需要按铃。”服务生退出去,轻轻带上门。
吴良友晕乎乎换好浴袍,将脚伸进池水。
温暖的池水瞬间包裹住疲惫的双腿,小鱼蜂拥而至,用小嘴轻轻啄食皮肤,痒痒的,麻麻的,像无数微电流在按摩。
舒服得他差点哼出声。
他惬意地闭上眼睛,靠在池边石头上。
酒精的后劲和极致的舒适感像潮水般涌来,将他大脑里最后一丝警惕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太敏感了?尚洪俊或许……真的只是想让他放松?
然而此刻,尚洪俊正躲在别墅一楼无人的角落,捂着手机,压低声音,脸上带着阴谋得逞的兴奋:
“人已经到了,状态正好,酒劲没过,警惕性很低。让‘她们’准备好,按原计划行事,一定要拿到‘东西’,不能出任何差错!”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
尚洪俊低声笑道:“放心,只要事情办得漂亮,报酬翻倍!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挂了电话,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阴狠的笑容,眼神里闪烁着猎人布好陷阱后、等待猎物上钩的算计光芒。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仿佛刚才打电话的人不是他,迈着轻松的步子走开了。
池子里的吴良友,对此一无所知。
他正昏昏欲睡,全然不知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正向他缓缓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