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帐篷外的鸡就开始叫,一声接一声,没完没了。
那嗓门大得离谱,说它装了扩音器都有人信。
吴良友在帐篷里翻来覆去,把枕头死死捂在脑袋上,试图挡住噪音,结果根本没用,鸡叫还是往耳朵里钻,吵得他脑仁嗡嗡疼。
想再眯几分钟彻底没戏了,这鸡跟设定了闹钟似的,天天准时准点来 “催命”,比上班打卡还守时。
他猛地坐起来,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脑袋沉得像灌了铅,晕乎乎的。
昨晚的梦太真实,现在一回想,腿肚子还忍不住打颤。
梦里他站在悬崖边上,左边是黑不见底的深渊,底下好像有个人在喊他名字,听着特别像早几年被双规的老王。
右边是用红钞票铺的路,踩上去就陷进去半只脚,抬头一看,路的尽头站着个看不清脸的人,一个劲朝他招手。
就在他犹豫着往哪边走的时候,外面的鸡叫一下子把他拉回了现实。
“吴局,醒了没?”
帐篷外传来小周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含糊,节奏倒是挺轻快。
吴良友应了一声,伸手掀开帐篷门帘。
外面的凉气扑面而来,他打了个哆嗦,脑子总算清醒了些。
小周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豆浆油条,还冒着热气,比昨天那碗清汤寡水的面条强多了。
“我刚从镇上早餐铺抢来的,” 小周把塑料袋递过去,脸上带着邀功的表情,“老板说我再晚来一分钟,这些就全被工地那帮小子包圆了。那帮人不光干活猛,抢吃的更猛,跟饿狼似的。”
“谢了。” 吴良友接过早餐,咬了一口油条。温度刚好,油香混着面香,一下子压下去不少宿醉带来的恶心感。他一边吃一边问:“吴良新那边有信儿没?”
“刚看了微信,那哥们儿已经在国土所门口等着了。”
小周掏出手机划了两下,忍不住笑了,“穿了身西装,人模狗样的,就是领带歪得没法看。我跟他说过八百回领带要系正,这货压根没放心上,纯纯把我话当耳旁风。”
吴良友也笑了:“就他那记性,能记得穿西装就不错了,别指望他把领带系好。走,先去国土所那边看看,别让他捅出什么篓子。”
两人上了车,刚开出指挥部没多远,就看见吴良新跟根电线杆似的杵在国土所门口。
他穿的那身西装明显不合身,肩膀宽出一大块,看着像挂了俩垫子,裤腿堆在皮鞋上,怎么看都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吴良新看见吴良友的车,立马颠颠跑过来,脸上堆着笑,褶子都挤到一块儿了:“哥,我早就到了,等你半天了。”
“赶紧进去吧。”
吴良友没下车,隔着车窗叮嘱他,“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少说话多听着。
人家问你就捡要紧的说,别扯那些没用的废话。”
“知道知道!” 吴良新点头跟捣蒜似的,弯腰点头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给领导鞠躬。
吴良友没再等他,踩了脚油门就往老房子那边开。
吴良梅昨晚特意打电话说杨书记十点要过来,他得提前去看看情况,别到时候出什么意外。
这老房子改造民宿的事,跟采石厂的项目一样,都是悬在他心尖上的大事,半点都马虎不得。
车子刚拐过路口,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显示着 “李股长” 三个字。
吴良友赶紧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李股长略显公式化的声音:“吴局,你让吴良新送的材料我看了,问题不大,就是粉尘处理方案还得再细化一下。我已经让人跟他对接了,让他尽快补点材料过来。”
“辛苦你了小李,真是费心了。”
吴良友笑着应道,心里瞬间松了半截,赶紧顺嘴邀请,“中午有空没?一起吃个便饭?我让食堂加两个硬菜。”
“不了不了,下午还有个会要开。”
李股长的语气挺客气,但明显透着距离感,“批文下来之后,我让人给你送过去,你放心就行。”
“行,那太谢谢你了。”
挂了电话,吴良友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一半。
采石厂这事儿折腾了这么久,总算有了点眉目。
没想到吴良新这次还挺靠谱,没把材料弄成一团糟。
很快就到了老房子那边,吴良梅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今天她穿了条碎花连衣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抹了点口红,跟昨天在工地灰头土脸的样子比,简直判若两人。
“吴局,您来了。里面都收拾好了,您进去看看?”
她笑得有点拘谨,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明显是紧张了。
吴良友点点头,迈步走进屋里。
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地上扫得连根头发丝都没有,墙上挂着几张老照片,看着有些年头了,边角都卷了起来。
“专家评估报告放哪儿了?” 他扫了一圈屋子,开门见山地问。
“在桌子上呢。”
吴良梅指着靠窗的那张桌子,“省文物局那份也放旁边了,我特意摆得显眼,杨书记一进来准能看见。我昨晚把桌子擦了三遍,就怕落灰影响观感。”
“嗯,做得不错。”
吴良友又看了看屋里的布置,叮嘱道,“记住,杨书记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别多嘴,也别紧张。他就是过来随便看看,没那么吓人。”
“放心吧吴局!” 吴良梅拍着胸脯保证,声音却有点发颤,“我肯定没问题。”
正说着,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挺急促的,一听就是有车过来了。
吴良梅眼睛一亮,赶紧说:“杨书记来了!”
吴良友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走到门口等着。
杨书记的车刚停稳,他推开车门下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老房子,眼睛瞬间亮了:“这房子不错啊,有些年头了,看着就有味道。”
“杨书记好。”
吴良友赶紧迎上去,递了根烟过去,“这房子确实有些年头了,专家来看过,说有保留价值。吴总想把它改造成民宿,带动村里搞旅游,您看这个想法怎么样?”
杨书记接过烟,小周立马凑上来点火。
他抽了一口烟,走进老房子里,一边看一边点头:“想法很好,乡村振兴就得搞点这种有特色的项目,不能千篇一律。手续上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我们会尽量支持,只要合法合规就行。”
“谢谢杨书记!”
吴良梅赶紧接话,声音里还带着点激动的颤音,“手续我们都在按流程办,保证合法合规,绝对不给政府添麻烦。”
杨书记又问了些细节问题,比如项目预算多少、什么时候动工、能雇多少本村村民。
吴良友和吴良梅一唱一和,配合得很默契,吴良友负责搭框架,吴良梅补充具体细节,答得滴水不漏。
临走的时候,杨书记拍了拍吴良友的肩膀说:“良友啊,水湾镇的迁建工程就靠你了。既要保证进度,又要保证质量,还得兼顾民生,这活儿不容易干啊。”
“请杨书记放心,我一定尽全力办好。”
吴良友笑着点头,心里却在吐槽:说得倒是轻巧,真要把这些都兼顾到,我得有三头六臂才行。这迁建工程就是块硬骨头,啃下来最少得掉层皮。
送走杨书记,吴良友长长松了口气,这一关总算过了。
他看了看手表,已经下午四点多了,估摸着吴良新那边也该把补充材料交上去了。
掏出手机,给吴良新发了条微信:“材料交了没?”
几乎是秒回:“交了交了,张主任说没问题,就等批文下来了。哥,晚上能不能请我吃顿好的?我穿这身西装快热死了,遭老罪了。”
吴良友看着手机笑了笑,回了个 “滚” 字,然后删了微信界面,抬头看了看天。
夕阳把天上的云彩染得通红,像一团火似的,晃得人眼睛都有点花。
采石厂和老房子这两件大事暂时算稳了,但他心里清楚,后面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这只是个开始。
他得一步一步来,不能急,更不能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