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银阶戴着手铐被押走的新闻弹窗跳出来时,吴良友正在牌桌上摸最后一张牌,手里的同花顺 “啪” 地掉在麻将机上,烟灰烫得手指直冒红印子都没察觉。
对面的向先汉嗤笑一声,顺手摸走桌上的筹码:“真抓了?这老东西平时牛得不行,还不是栽了!”
吴良友没像其他人那样咋咋呼呼,指尖捻掉烟蒂,眼神瞬间亮了 —— 陈银阶一倒,响水桥村那片有地热的地就没人拦着了,他早跟向先汉提过开发温泉的想法,只是之前陈银阶占着附近地块,两人一直没敢动。
他用胳膊肘碰了碰向先汉,声音压得低:“老向,你分公司不是刚拿了太平乡安置小区承建权?机会来了。”
向先汉手里的麻将牌顿了顿,立马反应过来:“你是说山凹那片冒热气的地?那地方全是沼泽和荒坡,建安置区正好避开基本农田,后续还能……”
“还能搞温泉山庄。” 吴良友接话,指尖在麻将桌上敲了敲,“我让征地利用股的人明天就去定界,把那片地划进安置区规划,再多圈个十亩八亩,到时候补点土地出让金,变更成国有土地,找个代理人持股,谁都查不出来。”
两人眼神一对,当场拍板:向先汉出资金、出施工队,负责安置区建设和后续温泉开发;吴良友搞定土地审批、征地手续,占三成股。
散了牌局,吴良友没敢耽误,先给国土局征地利用股朱股长打了电话:“明天带人和测绘仪去响水桥村山凹,给安置小区项目定界,顺便让土地收购储备中心把征地材料备好,和你们一起进现场,要快。”
挂了电话,他又给响水桥村村支书打了三通电话,语速快得像机关枪:“赶紧组织人,乡里要建安置小区,你村山凹那片地划进去了,晚了就没名额了!”
响水桥村的晒谷场上,侯思明正带着村民翻晒新收的玉米。
秋阳把玉米粒晒得金灿灿的,风一吹全是粮食的香味。
黑色越野车的引擎声打破了平静,侯思明抬头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 吴良友这国土局长平时要么不来,一来准没好事。不久前他带着几个人想低价承包村后山的林地,被村民联合怼走了,这次来,指不定憋着什么坏。
“侯监管员,好久不见啊!” 吴良友摇下车窗,满脸堆笑,“跟你说个大事,乡里要建安置小区,你村山凹那片地划进规划了,全是沼泽荒坡,算不上耕地。”
侯思明直起身,玉米叶扫过胳膊:“安置小区?没听说过啊,村里连个通知都没有。”
“刚敲定的!” 吴良友递烟的手不停抖,明显是兴奋过了头,“每亩补三万,签字就给五千定金,以后住电梯楼,比种地舒坦多了!”
周围的村民瞬间围过来,老耿拄着拐杖挤到前排,浑浊的眼睛盯着吴良友:“三万?邻村荒草地都补四万,你这是打发要饭的?当我们好糊弄?”
吴良友脸上的笑僵了两秒,又立马化开:“老叔,那能一样吗?人家是商业开发,咱这是民生工程,而且那地根本种不了庄稼,补偿标准肯定不一样。”
他往四周扫了圈,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实话跟你们透个底,那底下藏着地热,以后要建温泉庄院,你们的安置房到时候翻倍涨,这点补偿算啥!”
这话像颗炸雷,村民们立马炸开了锅。
“真有温泉?那为啥补偿款压这么低?”
“别是骗我们签字卖地,最后啥好处都捞不着吧?”
“侯思贵那事儿刚过,可别又来个黑心老板!”
吴良友被问得有点慌,赶紧打哈哈:“先建安置区,后续福利都在规划里,我当国土局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能骗你们?”
当天下午,白底黑字的征地公告就贴满了村委会的墙。
“每亩补偿三万元,限期十五天内签字,逾期视为自动同意” 的字样格外刺眼,连落款都只写着 “太平乡项目组”,连个公章都没有。
侯小卉放学路过,掏出手机连拍三张,立马发给雷震:“雷警官,这公告太假了!补偿比政府文件规定的标准低两万,还没公章,肯定是有人在搞鬼!”
雷震的回复来得很快:“保留好照片和公告原件,我已经问了国土局,就算是荒草地,最低补偿也得四万五,这明显违规。你们别冲动,先收集证据。”
可吴良友根本不给他们留时间,第二天一早就带着施工队杀到了村口,征地利用股的人还拿着测绘图在旁边标注界限。
黄色警戒线 “呼啦” 一下把三十多亩沼泽荒草地围了起来,推土机的轰鸣声震得地面发颤,铲斗已经对准了半人高的杂草。
王桂兰正在附近地里拔草,见状疯了似的冲过去,张开胳膊拦在推土机前:“没签字凭啥推地?补偿款一分没见着,你们这是抢!”
吴良友从车里钻出来,脸上的笑彻底没了,语气冷得像冰:“王大姐,别不识好歹,这是乡里重点工程,耽误进度你赔得起吗?”
“重点工程就能违法?” 侯思明举着手机录像,镜头怼得很近,“我昨天刚跟你们局的人核实过,你这补偿标准差远了,而且连土地审批手续都没有,就是违规占地!”
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有人回家扛了锄头,有人拿了铁锹,把施工队团团围住:“把机器开走!不然我们就去县政府告状!”
吴良友见势不妙,赶紧喊停施工,转身躲到越野车后面,给韩江打了视频电话 —— 韩江是他和向先汉拉来的另一个投资人,之前没敢让他露面。
镜头对着冒热气的泥地,吴良友声音压得急:“老韩,你看这地热品质,泥浆都发烫,建温泉庄院稳赚!我跟老向已经定了,他出五百万,你也投五百万,我负责搞定土地,咱仨分账!”
视频里的韩江眯着眼看了看,点头:“行,但补偿太低容易闹,得想办法让村民签字。”
“放心,我有招。” 吴良友挂了电话,刚转身就撞见向先汉 —— 他是特意赶过来看看情况的,手里还拿着刚打印好的合作协议。
“村民那边有点僵,但问题不大。” 吴良友接过协议,扫了眼条款,拿起笔就签,“找两个贪小便宜的村干部当托,先签两家给点好处,剩下的要么威逼要么利诱,实在不行就强推,有任副书记撑腰怕啥!”
向先汉把协议揣进包里:“我分公司的施工队随时能上,你尽快搞定签字,别耽误安置区开工时间,免得引人怀疑。”
果然,第二天村里就有了动静。
村支书家先签了字,当天就多了两袋大米和一桶油,逢人就说:“吴局长说了,这地本来就不值钱,能补三万不错了,后续温泉山庄还有分红,早签早划算。”
有两户村民不肯签,当晚家里的电线就被剪断了,门口还被泼了黑油漆,墙上写着 “识相点” 三个大字。
老耿气得直跺脚,拐杖把地面戳得咚咚响:“这就是土匪!侯思贵当年再倔,也没干过这么缺德的事!这地咱说啥也不能让!”
侯思明连夜召集村民开大会,三十多户被征地的农户挤满了村委会。
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有人抹着眼泪说:“我家就靠那片地养牲口,补三万根本不够活,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怕啥!” 侯思明一拍桌子,把手机里的录音和国土局文件亮出来,“吴良友就是借着安置区的由头骗地建温泉,我们有证据!明天就去县政府上访,讨个说法!”
第二天一早,二十多个村民代表挤上侯思明的三轮车,手里举着 “还我土地,合理补偿” 的纸牌,往县政府赶。
侯小卉举着手机直播,镜头扫过每个人的脸:“大家看,这是响水桥村的地,吴良友借着安置区名义强征,实际要建温泉山庄,补偿连国家标准的一半都不到!”
直播间里瞬间炸了锅:“支持村民维权!这种官商勾结就该曝光!”
“侯思贵的案子刚破,又来这出,必须严查!”
“@县国土局 @县信访局,快来管管!”
三轮车刚出村,就被吴良友的越野车堵在了路口。
他探出头骂:“一群不知好歹的穷鬼,给脸不要脸!再往前一步试试!”
侯思明没理他,猛踩油门冲了过去,村民们扒着车栏喊:“吴良友,你等着,我们一定会告倒你!”
吴良友气得直跺脚,赶紧给任华章打电话,声音都带了哭腔:“任书记,他们去县里上访了,您快想想办法,不然项目就黄了!”
任华章在电话那头打了个哈欠,语气不耐烦:“慌什么?多大点事。我给信访局打个电话,压下去就是了,他们翻不起浪。”
挂了电话,吴良友得意地笑了,掏出烟点上:“一群泥腿子还想跟我斗,太嫩了。”
他压根不知道,太平乡的上访风波早已传到了市政府,那个刚挂职两个月的乡党委书记方妮,已经把厚厚一叠材料摆在了市长办公桌上。
材料里有征地公告照片、村民直播截图,还有国土局内部流转的补偿标准文件,甚至附了向先汉分公司的承建合同复印件。
方妮盯着材料,脸色越来越沉:“刚查处完陈银阶,又冒出来违规征地搞开发,太平乡这水得好好清一清。”
市长放下茶杯:“你到市政府挂职的这段时间,太平乡发生了很多事,虽然情况不熟,但这事必须有人管。”
他顿了顿,继续说:“回去马上牵头查,需要支持直接开口,我给庆伟书记和李县长也交待一下,让他们重点关注,绝不能让老百姓受委屈。”
方妮站起身,眼神坚定:“请市长放心,我今天就回太平乡,一定给村民一个说法。”
挂在墙上的时钟指向下午三点,响水桥村的村民还在信访局门口等着答复,有的人坐在台阶上啃干馒头,有的人举着纸牌不肯放下。
而改变这一切的人,已经在回乡的路上了,车后座堆着厚厚的调查材料,车窗外的风正往太平乡的方向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