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德衡在宾馆房间里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来回踱步,地上已经扔满了烟头,就像一片小型的烟头战场。
他的脚边,行李箱敞着大口,里面的换洗衣物像被打劫过一样,乱七八糟地堆着 。
朱鑫和聂茂华被派出所抓走都快两个小时了,他刚才跑去派出所门口,结果连大门都没能进去,就被值班警察一句冷冰冰的 “等着通知” 给怼了回来,这一下,他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心态瞬间崩了。
他心急如焚,赶紧掏出手机,又把通讯录翻了个底朝天。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来来回回划了三遍,可那些联系人,不是在外地,就是在省城没什么门路,根本帮不上他的忙。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突然,聂茂华的名字跳进了他的脑海。
他猛地一拍脑袋,想起半年工作总结会时聚餐,聂茂华喝得酩酊大醉,拍着胸脯吹牛说,自己有个远房表哥在省公安厅当副处长,那可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在省城不管出了什么小事,只要打个电话就能摆平。
当时大家都以为他在说醉话,冉德衡也没当回事,只觉得聂茂华这人就爱显摆。
可现在,哪怕是个普通民警,他都恨不得马上跪下来求人家帮忙。
不管这事儿是真是假,他总得试一试,说不定这就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心急如焚,手指在通讯录里飞速下滑,眼睛紧紧盯着屏幕,心脏也跟着砰砰直跳,生怕找不到那个号码。
还好,翻到通讯录最下面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个备注 ——“省公安厅李处长”。
他记得,当时聂茂华拿着手机炫耀,说这是他表哥的号码,自己顺手就存了下来,没想到现在真能派上用场。
他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突然犹豫了。
他心里直犯嘀咕,万一电话打过去,李处长根本不认识聂茂华,直接说他认错人了,那可怎么办?
就算李处长真的是聂茂华的表哥,这种嫖娼被抓的事,人家是公职人员,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愿意掺和进来?
要是多说几句,再被李处长当成骚扰电话给骂一顿,甚至直接挂了,那他可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他把手机贴在耳边,又放下来,反反复复好几次,手心全是汗,手机都差点被滑落。
但他转念一想,现在除了这根救命稻草,自己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朱鑫是项目负责人,聂茂华是监察室主任,他俩手头都攥着股室的关键工作,要是真被拘留,还通知了单位,那不光他俩这辈子就毁了,自己作为出差的带队领导,回去也没法交差,搞不好这个副局长就悬了。
没办法,只能赌一把了!冉德衡深吸一口气,一咬牙,闭着眼睛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嘟嘟地响着,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他的心上,震得他心神不宁。
他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手机壳的边缘,留下一道道指甲印。
响到第七声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了,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谁啊?大半夜的打电话,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冉德衡听到声音,立刻挺直了腰板,语气放得特别低,几乎是在哀求:“李处长您好,我是聂茂华的同事冉德衡,我们一起从县里来省城出差的。”
他顿了顿,生怕对方挂电话,赶紧接着说:“实在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就是茂华他今晚出了点事,被派出所的人抓了,想求您帮帮忙,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聂茂华?” 李处长那边停顿了一下,声音里瞬间多了几分警惕,“哪个聂茂华?我不认识啊。他出什么事了?”
冉德衡心里一沉,连忙提醒道:“就是您的远房表弟啊,上次他还跟您一起吃饭,提过我们单位的事,他说您是省公安厅的处长,特别厉害。”
他不敢直接说 “嫖娼”,只能含糊其辞:“他就是跟人闹了点误会,被当成那种不光彩的事抓了。其实真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时糊涂,没管住自己,绝对没干违法的事。您看能不能帮忙跟派出所那边打个招呼,别把事情闹大?罚款我们愿意交,多少都行,只要能把人先放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一声冷笑:“误会?这时候被抓,能是误会吗?小伙子,你当我傻啊?现在全城扫黄扫得这么严,电视新闻天天播,街头横幅到处挂,谁不知道?这种事沾都不能沾,我可不敢掺和。再说了,我是管户籍的,跟治安那边八竿子打不着,根本帮不上你的忙。”
冉德衡一听,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差点哭出来:“李处长,您就行行好,看在茂华是您表弟的份上,拉他一把!他要是真被拘留,再通知单位,这辈子就彻底毁了!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事后一定好好感谢您,绝对说到做到,不会让您白帮忙的!”
他把 “感谢” 两个字说得格外重,就是想暗示对方,好处肯定少不了,现在他已经顾不上什么脸面了,只要能救人,让他做什么都行。
电话那头又陷入了沉默,半天都没有声音。
冉德衡紧紧攥着手机,指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了,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下一秒就传来忙音。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李处长才不情不愿地开口:“行了行了,别啰嗦了,吵得人头疼。我跟你说的那个派出所的王所长,之前开会见过几次,还算认识,帮你问问情况,但我可不敢保证能成,人家给不给面子另说。”
冉德衡一听,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对着电话鞠躬,尽管对方根本看不见:“谢谢李处长!太感谢您了!您真是大好人!只要能把人捞出来,我们一定登门致谢,绝对不会忘恩负义!”
“别先谢我,我丑话说在前面。”
李处长的语气还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我就帮你问一句,成不成看你们自己的运气,跟我没关系。还有,这事千万别说是我帮的忙,要是传出去,我这工作都得丢!你们自己也赶紧想别的辙,双管齐下才有希望,别光指望我。”
“好好好,我们绝对守口如瓶!打死都不会提您的名字,绝对不连累您!”
冉德衡连忙答应,嘴里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挂电话的时候,手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放下手机,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这才发现后背的衣服已经全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凉飕飕的,难受极了。
但他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不管结果怎么样,至少现在有了一点希望,总比刚才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撞要好得多。
他不敢有丝毫耽误,赶紧蹲下来翻钱包和行李箱。
钱包里只有四千多现金,这还是他平时留着零花的。
他又找出几张银行卡,挨个查了下余额,加起来一共有六万多。
这些钱本来是这次出差准备用到省厅处室领导身上,想着打通关系用的,可现在没办法,只能全砸进去了,至于能不能把人救出来,他心里也没底。
他把现金和银行卡都塞进外套内兜,又摸了摸,确认没有遗漏,才放心地站起身。
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半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个不停,而且越下越大,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像是要把窗户砸破。
透过窗户往外看,省厅大楼的轮廓在雨雾里模模糊糊的,像个巨大的黑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冉德衡抓起外套和伞,快步往门口走。
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塑料袋,里面的龙井、野山参、天麻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看着一片狼藉。
几个小时前,这些还是他精心准备的 “敲门砖”,想着明天拉关系的;可现在,却成了一堆没人要的垃圾,扔在地上都没人愿意多看一眼。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没用的,拉开门就冲进了雨里。
雨下得实在太大了,他刚出门,伞就被狂风给吹得变形了,雨水顺着伞沿直往脖子里灌,瞬间就打湿了衣领。
他赶紧伸手拦出租车,挥了好几下手,才终于有一辆车停了下来。
他拉开车门钻进去,喘着粗气说:“师傅,去西巷派出所,快点,越快越好!”
刚才太着急,差点说错话,他拍了下额头,又强调了一遍:“麻烦您开快点,有急事。”
司机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好的,您坐稳了,保证尽快到。”
出租车发动了,稳稳地朝着派出所的方向开去。
车里的收音机正开着,播的是本地新闻,主持人用严肃的语气说:“本次扫黄专项行动将持续一个月,对涉黄违法犯罪行为零容忍,坚决打击各类涉黄场所和人员,做到发现一起、查处一起、严惩一起……”
冉德衡听得心里直发紧,后背直冒冷汗,赶紧喊:“师傅,把收音机关了,太吵了,影响您开车。”
司机 “哦” 了一声,伸手按了下开关,收音机瞬间没了声音。
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雨点打在车窗上的声音,还有出租车发动机的轻微轰鸣。
冉德衡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念头。
李处长到底会不会真的帮忙问?王所长会不会给李处长面子?就算愿意帮忙,会不会狮子大开口?还有派出所那几个警察,刚才去的时候态度那么强硬,到了之后会不会故意刁难?要是钱不够怎么办?他越想越乱,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
聂茂华平时看着咋咋呼呼的,真遇到事估计早就吓傻了,朱鑫又是个老实人,肯定不知道该怎么跟警察打交道,他俩手头还有项目的核心数据,要是被拘留,项目肯定得黄。
自己这次出差要是搞砸了,回去怎么向吴局长交代?如果被免职加上工资降级怎么得了?房贷还没还完,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他越想越害怕,不敢再往下想。
二十多分钟后,出租车慢慢停了下来,司机指了指前面:“师傅,到了,西巷派出所就在那儿。”
冉德衡回过神,赶紧掏钱付了车费,推开车门就往下冲。
雨还在下,他连伞都顾不上撑,顶着雨往派出所大门跑,裤脚和鞋子全湿透了,冰凉的雨水顺着裤管往上渗,冻得他直打哆嗦。
派出所的值班室亮着灯,透过窗户能看到里面有警察在走动,偶尔还能听见说话声。
冉德衡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然后伸手推开了值班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