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外面喊吴良友又来电话,刘猛像装了弹簧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几步就冲到板房门口,迫不及待地接起手机。
“吴局,是不是有消息了?”
他语气急切,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
找放羊娃这事现在是关键中的关键,晚一分钟都可能横生枝节。
“有眉目了!有眉目了!”
吴良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比刚才明显兴奋了几个度,甚至带着点如释重负,“黑川乡派出所的人查到了!三年前确实有个放羊娃掉进废弃矿洞被救,那孩子叫王小虎,是黑石村的!”
“王小虎?”刘猛心里一动,这名字……好像有点印象,但又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他家里什么情况?还记得吗?”
“记得!派出所的同志跟黑石村的村支书反复核实过了。”
吴良友语速飞快,生怕漏掉关键信息,“这孩子命苦,爸妈前几年在外地打工,出车祸……都没了。一直跟着奶奶相依为命。现在在县城上初中,平时住校,就周末回村里。”
“太好了!那他现在人在哪儿?能联系上吗?”
刘猛最关心这个,钥匙在孩子手里,找不到人,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村支书说他昨天下午就从学校回黑石村了,因为他奶奶身体不太得劲,有点感冒,孩子孝顺,回来照顾。”
吴良友的声音突然顿了顿,语气陡然沉了下去,“但是……有个坏消息,王小虎的大伯,就是他爸的亲弟弟,昨天上山去找他,到现在……音讯全无,失联了!”
“什么?!”刘猛的声音瞬间拔高,手里的手机差点滑落,“他大伯去找他?他大伯不是常年在外地打工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听村支书说,他大伯是昨天上午才从外地赶回来的,听说小虎回村了,就想上山去找他,顺便带他去县城买点学习用品和生活用品。”
吴良友的声音也充满了担忧,“结果这一去就没再回来,电话也一直打不通,处于失联状态。村里已经组织了几个人进山去找了,但雨大山陡路滑,搜寻难度很大,到现在还没任何消息。”
刘猛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冰凉一片。
这节骨眼上,偏偏在罗丁岩附近失联?怎么想都觉得这巧合太过刻意,透着一股不祥的味道。
罗丁岩刚经历险情,山体还没完全稳定,随时可能有落石或新的滑坡,正常人谁会在这个时候往那里跑?他大伯偏偏就去了,还失联了?
“他们去的具体是哪座山?能确定就是罗丁岩那边吗?”
刘猛追问,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村支书说,就是罗丁岩附近的山,具体哪个位置,他大伯走之前没说太清楚。”
吴良友叹了口气,“现在雨虽然小了点,但山路依旧泥泞难行,搜寻队进展缓慢,估计得天亮以后才能有进一步的消息。”
刘猛站在板房门口,看着外面灰蒙蒙、仿佛永远不会亮起来的天色,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王小虎的大伯突然回来,又突然在罗丁岩附近失联,再加上那条指向罗丁岩矿批文的神秘短信……
这几件事像几块拼图,硬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塞到一起,拼凑出一个充满阴谋气息的画面。
难道他大伯知道些什么内情?是被人故意引上山的?还是说,他的失联本身就是一个警告?
“吴局,能想办法联系上王小虎本人吗?我想直接跟他通话。”
刘猛定了定神,现在最关键的是拿到钥匙,不管他大伯那边是什么情况,打开保险柜是突破僵局的第一步。
“能!村支书已经把王小虎的联系方式给我了,我这就发到你手机上。”
吴良友说完,没过几秒钟,刘猛的手机就收到了一条新短信,里面是一串手机号码。
刘猛盯着那串数字,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拨打的是一个决定命运的号码,然后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四五声,才被接起,对面传来一个带着几分怯懦和警惕的少年声音:“喂?你……你找谁?”
“是王小虎吗?”
刘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可亲,生怕吓到对方,“我是刘猛,三年前,在黑石村那边的矿洞里,把你救上来的那个叔叔,你还记得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钟,只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
紧接着,传来一声充满惊喜的叫喊:“刘叔叔?!真的是您吗?我记得!我记得您!您当时把我从洞里抱出来,胳膊可有劲儿了!我还送您一块红石头呢!”
听到孩子不仅记得,语气还这么欢快,刘猛心里悬着的另一块石头也落了地,语气更加柔和:“是我,小虎。一晃都长这么大啦,听说你现在在县城上初中了,真棒!还放羊吗?”
“早就不放啦,现在学习紧着呢。”
王小虎的声音活泼了不少,“刘叔叔,您找我有事吗?是不是我奶奶跟您说啥了?她没事,就是有点小感冒,我已经给她吃过药了。”
“奶奶没事就好。”刘猛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稍微严肃了些,但依旧控制着分寸,“小虎,叔叔问你个事,你……有没有保管着一把钥匙?可能是那种……开老式保险柜的钥匙?最近有没有人跟你提过钥匙的事?”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沉默,连呼吸声都变得微不可闻。
刘猛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握着手机的手心沁出更多的汗。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王小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压低了许多,带着明显的犹豫和困惑:“刘叔叔……您……您怎么知道钥匙的事?是……是我大伯跟您说的吗?”
刘猛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有钥匙!而且真的跟他那个失联的大伯有关!
“不是你大伯跟我说的,是叔叔通过其他渠道了解到的。”
刘猛没敢说实话,怕吓着孩子,“那……那把钥匙,现在在你手里吗?”
“在……在我这儿。”
王小虎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像是在耳语,“是昨天下午,大伯急匆匆找到我,把这个塞给我的。他说……说这东西特别特别重要,让我一定要藏好,不能给任何人看,除非……除非是您来找我。”
“你大伯还跟你说什么了?”
刘猛赶紧追问,这可能是关键线索,“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把钥匙交给你?有没有说他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他说他要去一个地方办点事,可能……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王小虎的声音突然带上了哭腔,充满了担忧和恐惧,“他让我一定要保管好钥匙,说如果……如果他回不来了,就让我把钥匙交给您,还让我告诉您……罗丁岩矿里有……有秘密,让您一定要小心……刘叔叔,我大伯他……他是不是出事了?他电话一直打不通,村里人都在找他……我好害怕……”
孩子的哭声透过听筒传来,让刘猛心里一阵阵发酸,他赶紧温声安慰:“小虎,小虎你别怕,别哭。听叔叔说,大人已经在全力寻找你大伯了,肯定会找到他的,你放心。你现在是个小男子汉了,要坚强,在家好好陪着奶奶,照顾奶奶,哪儿也别去,等叔叔消息,好吗?”
又安抚了孩子好几句,告诉他一定会尽力找他大伯,刘猛才心情沉重地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他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王小虎的大伯,显然是知情人!他特意赶回来,把钥匙交给孩子,并指定只有自己才能取,这说明他预感到自己有危险,这是在托付后事!他去罗丁岩附近,极有可能就是为了调查矿里的“秘密”,结果遭遇了不测,或者被人控制了。
而罗丁岩矿的秘密,很可能就与当年的事故、违规批文,甚至更庞大的利益网络有关!
“刘组长,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谭月枫走过来,看见刘猛脸色难看,赶紧问道。
“王小虎确实有钥匙,而且他大伯昨天在罗丁岩附近失踪了,现在还没找到。”
刘猛言简意赅地把情况说了,“现在情况很复杂,我们得立刻去一趟罗丁岩,不,先去黑石村找到王小虎,拿到钥匙!”
“去罗丁岩?现在?”
谭月枫愣了一下,“天还没完全亮,山路肯定不好走,而且罗丁岩那边刚经过暴雨,山体还不稳定,太危险了!”
“危险也得去!”刘猛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王小虎的大伯很可能知道矿里的核心秘密,他现在生死未卜!而且小虎手里有钥匙,万一那些不想让秘密曝光的人,也盯上了孩子,去抢钥匙,那孩子和奶奶就危险了!我们必须抢在前面,找到小虎,拿到钥匙,同时也要尽力寻找他大伯的下落!”
谭月枫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再劝阻:“那我现在就去准备车,咱们马上出发!”
“好!你去开车,我再跟吴局通个气。”刘猛点点头,转身再次拨通了吴良友的电话。
他把从王小虎那里得到的信息,以及自己决定立刻前往黑石村的决定,快速向吴良友汇报了一遍。
“你要去黑石村?还要去罗丁岩那边?太危险了!”
吴良友立刻表示反对,“现在那边地质情况不明,而且如果真像你猜测的,背后有人搞鬼,你们去就是自投罗网!”
“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钥匙是关键,孩子的安全也很重要!”
刘猛态度坚决,“我们必须去!吴局,请您协调一下,让应急管理局或者附近派出所,准备一些支援力量,随时待命。如果我们这边需要帮助,我会立刻联系您!”
吴良友沉默了几秒钟,知道刘猛一旦下定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只能妥协:
“……好吧,那你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我这边立刻安排支援待命。保持联系,有任何情况,立刻汇报!”
“明白!谢谢吴局!”
挂了电话,刘猛看见谭月枫已经把那辆越野车开了过来,发动机轰鸣着,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他拉开车门,刚坐进副驾驶,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是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他以为是村支书或者王小虎又打来的,赶紧接了:“喂?哪位?”
“是……是刘猛刘叔叔吗?”
电话里传来一个年轻男孩的声音,有点陌生,带着紧张,“我……我是王小虎的同学,他……他让我给你带个话。”
“小虎让你带什么话?”刘猛心里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说……他说他现在就从家里出发,要……要把钥匙给你送过去。”
同学的声音结结巴巴,显得很焦急,“他说他知道一条很少有人走的近路,能……能比你先到罗丁岩那边,让你到了之后,在……在山脚那个废弃的矿洞口等他。”
“别让他去!胡闹!”
刘猛急得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罗丁岩那边现在很危险!让他在家等着!我们过去找他!”
“晚……晚了,他已经走了,走了差不多十分钟了。”同学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他还说,让你……让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他大伯跟他交代过,说矿里有……有炸……”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电话信号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掐断,只剩下“滋滋啦啦”的忙音。
刘猛握着手机,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这不是往火坑里跳吗!
“怎么了刘组长?出什么事了?”
谭月枫看到刘猛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急忙问道。
“小虎那孩子……他自己往罗丁岩去了!还说知道近路!”
刘猛的声音因为极度担忧而发颤,“快!开车!用最快速度去罗丁岩!我们必须拦住他!晚了就来不及了!他电话里好像还说矿里有‘炸’……可能是炸药!”
谭月枫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和紧急性,不再多问,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越野车轮胎碾过泥泞的路面,发出一声低吼,像离弦之箭般朝着罗丁岩的方向猛冲出去。
车窗外,天色微微泛白,雨已经基本停了,东方的天际透出一丝微弱的曙光,远处罗丁岩那光秃秃、狰狞的山体轮廓在晨曦中慢慢清晰起来。
可刘猛的心,却如同坠入了冰窖,越来越沉。
他知道,这次奔赴罗丁岩,不再仅仅是寻找钥匙、调查真相,更是一场与时间赛跑、拯救一个勇敢却鲁莽的少年的行动。
而隐藏在暗处的对手,显然已经张开了网。
越野车在湿滑的山路上剧烈颠簸,罗丁岩那如同巨兽獠牙般的山壁越来越近。
刘猛死死盯着前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绝不能让那孩子出事!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罗丁岩那个废弃的矿洞深处,等待他们的,将是一个更加黑暗和危险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