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宝宝如愿以偿地留在了摄政王府。
然而,她很快发现,墨千尘应允的“留下”。
与她所期盼的“回到从前”,隔着一条看不见的鸿沟。
他不再限制她的自由,栖梧苑她可以随意进出。
甚至王府的花园、水榭,只要不涉及书房、校场等重地,她都可以去。
下人们对她依旧恭敬,有求必应。
但他本人,却像是刻意与她保持着一段无法逾越的距离。
他依旧会来栖梧苑,每日一次,如同完成某种既定程序。
通常是傍晚时分,他会过来查看她的伤势恢复情况,询问太医的诊断,偶尔也会问她一句“可还缺什么”。
他的语气永远是平淡的,听不出关切,也听不出厌烦,就像在询问一件物品的状态。
问完,停留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会起身离开,无论姜宝宝如何找话题拖延,他都置若罔闻。
姜宝宝试图用各种方法打破这层坚冰。
她精心准备他喜欢的茶点,根据福伯模糊的提示和她自己零碎的记忆,在他来时亲手奉上。
他只是瞥一眼,淡淡道。
“不必。”
她搜肠刮肚地讲京城趣闻,或者故意提起他们过去的一些小事,比如那只机关木偶,或者那对鹦鹉。
他听着,没有任何回应,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她在讲述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她甚至鼓起勇气,像小时候那样,想去拉他的衣袖,或者跟在他身后。
但每当她靠近,他身上那股无形的、冰冷的屏障便会自动开启,让她无法真正触及。
他不再叫她“宝宝”,而是疏离地称呼她“姜小姐”。
这个称呼像一根细小的刺,时时扎在姜宝宝的心上。
她感觉自己像在对着一个完美的、却没有灵魂的雕像表演。
所有的热情,所有的悔意,所有的努力,都如同石沉大海,激不起半点涟漪。
这种无声的、持续的冷漠,比直接的斥责更让人难受。
这天,姜宝宝额角的伤已经结痂脱落,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粉痕。
风寒也早已痊愈。
她知道,她再也没有“养伤”这个借口可以一直赖下去了。
傍晚,墨千尘准时出现。
他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的意思,目光在她额角扫过。
“既然伤势已愈,明日,本王会安排人送你回姜府。”
果然来了。
姜宝宝的心猛地一紧。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眼中带着恳求。
“我的伤是好了,可是我在这里住习惯了,我不想回去。”
“王府非你久居之地。”
墨千尘的语气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为什么不是?”
姜宝宝有些激动起来。
“以前我不是也经常来这里吗?以前你可以纵容我,为什么现在不行?”
“就因为我说错了话?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也受到惩罚了。
“我淋雨,我生病,我差点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她的声音带着委屈和不解。
墨千尘沉默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地陈述。
“本王未曾惩罚你,让你回去,是为你好。”
“为我好?”
姜宝宝几乎要笑出来,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把我推开,不理我,冷着我,这就是为我好?”
“帅叔叔,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你说啊。只要你说,我一定做到。”
她上前一步,想去抓他的手,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
“你无需本王原谅。”
墨千尘的声音依旧平淡。
“过去之事,已矣。”
“你年纪尚小,前程似锦,不必困于过往。”
“回姜家,择一良配,安稳度日,方是正理。”
择一良配?
姜宝宝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竟然竟然让她去嫁给别人?
“不,我不嫁。”
她猛地摇头,眼泪终于决堤。
“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心里是你。”
“本王什么都不知道。”
墨千尘打断她,语气第一次带上了几分冷硬。
“也无需知道。”
他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姜小姐,请自重。”
自重这两个字像两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姜宝宝脸上。
她所有的勇气,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被他用最冷静、最疏离的方式,击得粉碎。
原来,他不是不原谅她。
他是不要她了。
他亲手斩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将她推回“姜小姐”的位置,然后,彻底退出。
巨大的绝望和悲伤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怔怔地看着他,眼泪无声地流淌,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墨千尘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空洞的眼神,负在身后的手,指节微微收紧。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再说,转身,离开了栖梧苑。
这一次,他的背影没有丝毫犹豫。
姜宝宝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暮色中的身影,只觉得浑身冰冷。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无论她如何努力,如何挽回,那个曾经将她视若珍宝的“帅叔叔”,好像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他给了她栖身之所,给了她伤药,却收回了所有的温度和纵容。
这种无声的、彻底的放弃,比任何疾言厉色的斥责,都更让她感到窒息和绝望。
春桃和夏荷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看到自家小姐失魂落魄、泪流满面的样子,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姐。”
姜宝宝缓缓抬起手,擦掉脸上的泪水,可新的眼泪又立刻涌了出来。
她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他不要我了。”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原来,被自己深爱的人遗忘和推开,是这种感觉。
那她当初那样对他时,他是不是也曾这样痛过?
可惜,她现在才真正体会到,却已经太晚了。
栖梧苑的夜晚,格外漫长而寒冷。
姜宝宝蜷缩在床榻上,睁着眼睛,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
心中那片因为找回记忆而重新燃起的火苗,正在一点点地,被绝望的冰水浇灭。
他们之间,仿佛出现了一道无声的裂痕。
她在这头,拼命想要弥补。
而他在那头,已经亲手筑起了高墙,拒绝她的靠近。
这道裂痕,名为“时过境迁”,名为“覆水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