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一章进行了大修改,建议宝子们从新阅读。)
桃林刺杀后的第三日,别院的宁静被一封来自帝都的请柬打破。
“长公主殿下设宴赏荷,邀我们后日过府一叙。”
姜宝宝拿着烫金请柬,有些讶异。
“这个时节,宫里的荷花就开了么。”
墨千尘正提笔批阅几份紧急文书,闻言头也不抬。
“皇姐的别院引了温泉水,荷花比外头早开半月。”
他顿了顿,笔尖在纸上悬停一瞬。
“你想去么。”
姜宝宝坐到他对面,托着腮想了想。
“长公主殿下待我极好,若不去,怕失了礼数,只是……”
她声音低下去。
“那日的事,我还有些后怕。”
墨千尘放下笔,抬眼看她。这几日她虽强作镇定,但夜里偶尔会惊醒,需他轻拍安抚才能再次入睡。
“你若不想去,我便回绝。”
他道。
“皇姐不会怪罪。”
“还是去吧。”
姜宝宝摇摇头。
“总不能在别院躲一辈子,再说,有你在呢。”
墨千尘看着她故作勇敢的样子,心头微软,颔首道。
“好,那便去。”
请柬的事刚定下,午后影一便带来了新的消息。
书房内,门窗紧闭。
“王爷,查过了。”
影一声音压得极低。
“陛下近月来,私下召见过三次‘隐楼’的人。”
墨千尘执棋的手微微一顿。
隐楼。
江湖中最神秘的杀手组织,只要出得起价,没有他们不敢接的买卖。
更关键的是,隐楼训练死士的手段独步天下,培养出的杀手个个悍不畏死,行动失败即刻自尽,绝不会泄露雇主半分。
“隐楼向来不接朝廷的买卖。”
墨千尘落下一子,声音平静。
“所以是私下接触。”
影一道。
“见的是一个叫‘灰鹞’的中间人,在京城西市开古董铺子做掩护,三次会面都在深夜,陛下微服出宫。”
墨千尘沉默片刻。
“能确定是谈刺杀。”
“不能。”
影一摇头。
“隐楼的规矩,中间人只牵线,不问内容。”
“但灰鹞接触陛下后,三日内隐楼的三个顶尖杀手离开了总坛,去向不明。”
书房里安静下来,只有棋子落盘的轻响。
良久,墨千尘缓缓道。
“知道了,继续盯着,但不必跟得太紧,隐楼的人反跟踪能力极强。”
“是。”
影一应下,却未立即离开,犹豫片刻道。
“王爷,若真是陛下我们该如何应对。”
墨千尘抬眼,眸中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等。”
“等他下一步动作。”
墨千尘捻起一颗黑子,在指尖转了转。
“刺杀摄政王是滔天大罪,即便他是皇帝,若无十足把握,也不会轻易动手。”
“这次失败,他必定会重新谋划。”
影一心中凛然。
“王爷的意思是还会有下次。”
“必然。”
墨千尘将棋子稳稳落下。
“但下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影一退下后,墨千尘独自在书房坐了很久。
棋局上黑白交错,势均力敌。他想起多年前先帝驾崩时,拉着他的手嘱托。
“千尘,睿儿还小,这江山托付给你了。”
那时墨子睿才6岁,跪在灵前哭得不能自已,转身扑进他怀里。
“皇叔,我怕。”
他便拍着那孩子的背,一字一句道。
“不怕,有皇叔在。”
这么多年。
他护着那孩子坐稳皇位,扫平边患,震慑朝堂。
十年心血,换来的竟是一支淬毒的弩箭。
墨千尘缓缓闭眼。
再睁开时,眼中已无半分温度。
同一时间,皇宫,御书房。
年轻的皇帝墨子睿正在批阅奏折。
烛光映着他清俊的侧脸,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是连日熬夜所致。
太监总管李德轻手轻脚地进来,添了热茶,低声道。
“陛下,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
“嗯。”
墨子睿应了一声,却未动笔。
李德犹豫片刻,又道。
“长公主殿下递了帖子,后日在别院设宴赏荷,邀了摄政王夫妇。”
墨子睿笔尖一顿,在奏折上洇开一小团墨迹。
“知道了。”
他淡淡道,将那份奏折合上,放到一边。
“皇姐倒是好兴致。”
李德不敢接话,只垂首侍立。
墨子睿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
夜风涌入,吹动烛火摇曳。
远处宫墙重重,在夜色中宛如蛰伏的巨兽。
“李德。”
“奴才在。”
“你说”
墨子睿声音很轻,像是在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皇叔此刻,在想什么。”
李德头垂得更低。
“奴才愚钝,不敢揣测摄政王心意。”
墨子睿轻笑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
是啊,谁能揣测那位的心思呢。
十年摄政,权倾朝野。
满朝文武,半数是他提拔,边疆守将,多是他旧部。
这澜月江山,表面姓墨,实则
他袖中的手缓缓握紧。
“陛下。”
李德小心翼翼道。
“隐楼那边递了消息,说失手了。”
墨子睿神色未变,仿佛早有预料。
“十一死士,全军覆没。”
“是。”
“不愧是皇叔。”
墨子睿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赞叹。
“朕早该想到,这般粗糙的刺杀,伤不了他。”
李德不敢应声。
“告诉隐楼,之前的约定作废。”
墨子睿转身,走回书案后。
“银子照付,让他们的人撤出京城。”
“是。”
李德应下,却未立即离开。
“那陛下接下来。”
墨子睿重新拿起朱笔,蘸了墨,在一份奏折上批下一个“准”字。
“急什么。”
他声音温和,眉眼间却笼着一层薄冰。
“来日方长。”
李德躬身退下。
御书房里重归寂静。
墨子睿批完最后一份奏折,搁下笔,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
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着蟠龙纹——是先帝在他十岁生辰时所赐。
那时皇叔握着他的手,教他辨认玉质。
“睿儿你看,这玉温润剔透,为君者当如玉,外圆内方,心中有尺。”
他当时仰头问。
“皇叔心中有尺么。”
皇叔笑了,揉揉他的头。
“皇叔的尺,便是护着你,护着这江山。”
言犹在耳。
墨子睿缓缓握紧玉佩,指节泛白。
皇叔,你的尺,如今量的还是这江山么。
还是已经量到了那张龙椅上。
窗外传来打更声,三更天了。
墨子睿将玉佩收回怀中,吹熄了烛火。
黑暗中,他静坐良久,最终轻声吐出一句。
“皇叔,别怪侄儿。”
别院这边,姜宝宝对暗中的汹涌波涛一无所知。
她正为后日的宴会挑选衣裳。
“这件烟霞色会不会太艳,这件月白的又太素”
她在衣橱前比划着,转身问正在看书的墨千尘。
“帅叔叔,你说哪件好。”
墨千尘抬眼看了看。
“都好看。”
“说了等于没说。”
姜宝宝嘟囔,最终选定一件淡青色绣缠枝莲的衣裙,配着同色披帛,清雅又不失庄重。
选好衣裳,她又开始挑首饰。
长公主品位高雅,穿戴太隆重显得刻意,太随意又显怠慢,着实让人为难。
墨千尘见她忙得团团转,放下书道。
“不过家常小宴,不必如此紧张。”
“那可是长公主。”
姜宝宝认真道。
“而且宴会上肯定还有别的夫人小姐,我不能给你丢脸。”
墨千尘心头一软,走到她身边,从妆匣中拣出一支碧玉莲花簪。
“这支就好,衬你那件衣裳。”
姜宝宝接过,对镜比了比,果然清雅别致。
“还是帅叔叔眼光好。”
她满意地笑了,随即又想起什么。
“对了,我们带什么礼物去,总不好空手上门。”
“皇姐爱茶,我那儿有新得的武夷岩茶,带一罐便是。”
姜宝宝点头,这才安心,她将衣裙首饰一一收好,转身抱住墨千尘的腰,仰头看他。
“帅叔叔,我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
“我也不知道。”
姜宝宝把脸埋在他胸前。
“就是心里不太踏实。”
墨千尘轻抚她的背,温声道。
“有我在,没什么好怕的。”
姜宝宝“嗯”了一声,抱得更紧些。
其实她说不清自己在怕什么,是怕宴会上应对失仪。
还是怕那日桃林的阴影未散。
抑或是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平静的水面下悄然涌动。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抱着眼前这个人,心里就能踏实些。
窗外月色正好,清辉洒满庭院。荷塘里传来细微的蛙鸣,更显夜静。
这样安宁的夜晚,还能有多少呢。
姜宝宝不知道。
她只希望,能多一日,便多一日。
至于那些潜藏的暗流
她闭上眼,将脸更深地埋进他怀里。
只要他在,天塌下来,也有他顶着。
她信他,永远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