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荒山,残月如钩,冷光如霜,洒在破庙斑驳的瓦檐上。
枯枝在风中呜咽,似为即将上演的忠诚与背叛低吟哀歌。
我潜伏在浓密的树影里,黑衣裹身,面覆玄巾,目光如鹰隼般穿透夜色,落在庙内那群昔日云门残部身上。
他们围坐于残破香案前,火把摇曳,映出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曾几何时,这些人随我娘征战江湖,护云门药庐如护眼珠;如今,却在低声争执,声音里满是动摇与猜疑。
“少主若真是陆啸天的种,咱们这些年岂不是在帮仇人之女?”一个年轻弟子咬牙道,眼中满是不甘。
“可盟主待我们恩重如山……”另一人嗫嚅,“若非他收留,我们早死在官府围剿中了。”
“恩重?”角落里,一个满脸疤痕的老者冷笑,“那是做给外人看的!我亲眼见过他密室里的刑具——铁笼、烙铁、毒针……专用来审问不肯归顺的云门旧人!他收留我们,不过是为了钓出少主!”
争论愈烈,火光映照下,人心如浮萍,随谣言飘摇。
我深吸一口气,扯下蒙面巾,大步走进庙门。
满堂哗然!数十道目光如箭矢般射来,惊疑、恐惧、愤怒、希冀……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少主?!”有人失声惊呼,声音颤抖,“您……您真是陆盟主的……女儿?”
我不语。径直走到香案前,将怀中贴身藏匿的罪证一一取出——边关军粮贪墨账册、瘟疫试药名录、暗杀云门旧部的密令、伪造我“弑父”谣言的传单……每一样,都浸着血与泪。
我抽出随身金针——那是娘留下的云门信物,针尾刻着梅花纹。我将账册钉在供桌中央,针尖入木三分;将试药记录钉在“忠义”牌匾之下;将暗杀名单钉在陆啸天亲笔题写的“仁义传家”横幅上。
最后一根金针,狠狠扎入那张“姜凌云弑父”的传单,针尖穿透纸背,直没入木。
“信我者,随我。”我转身,面对众人,声音沙哑如磨砂,却字字如铁,“疑我者——”
“杀我。”
长剑出鞘,寒光如电,映照每一张惊惶的脸。剑锋微颤,却稳如磐石。
满室死寂。唯有烛火噼啪作响,像心跳在倒计时。
突然,最年长的赵叔颤巍巍出列。他曾是娘的贴身侍卫长,一手教我辨药、制针、骑马。
此刻他老泪纵横,却毫不犹豫地站到我身后,单膝跪地:“老奴这条命是盟主给的,今日就还给少主!”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最后,满庙三十七人齐齐跪倒,声震屋瓦:“誓死追随少主!”
唯有一个年轻弟子悄悄后退,手已摸向腰间短刀。
我剑锋一转,金针自袖中疾射而出,没入他喉间。
他瞪大双眼,倒地时连一声闷哼都未发出。
“清理门户。”我拭去剑上血珠,声音平静无波,“下一个叛徒,犹如此人。”
众人噤若寒蝉。我在他们眼中看到了恐惧,但更看到了重燃的忠诚
——那是一种被真相淬炼过的、更坚硬的忠。
很好。
乱世之中,恐惧比爱更可靠。
因为爱会动摇,而恐惧,会让人闭嘴、服从、赴死。
黎明时分,我们分散潜入京城。
赵叔临别前,将一枚铜制令牌塞入我手。令牌温润,背面刻着一朵隐秘的云纹——那是云门暗桩的标记。
“少主,这是我们在陆府的内应。”他低声道,“她在陆啸天身边三年,从未暴露。”
我摩挲着令牌,忽然想起儿时娘在药庐月下对我说的话:
“云儿,你要记住——最深的暗桩,往往藏在最亮的地方。”
最亮的地方……是陆啸天的枕边?书房?还是……他每日饮茶的侍女?
我抬眸望向陆府方向。
晨曦中的府邸金碧辉煌,飞檐斗拱,朱门高耸,宛如人间仙境。
可我知道,那琉璃瓦下,藏着多少白骨与冤魂。
陆啸天。
我无声地冷笑,你可知你的掘墓人,正在你枕边磨刀?
当我重新戴上哑奴的面具,端着水盆走进陆府时,管家正对着新来的丫鬟发脾气:“都机灵点!盟主最近心情不好,谁触霉头就打断谁的腿!”
我低着头,脚步轻缓,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心情不好?
这才刚刚开始。
水盆中,水面微漾,映出我平静无波的脸。
可水底深处,
早已暗流汹涌,
杀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