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都仿佛踩在针尖上。
秦啸血书撞柱的惨烈,那声闷响至今仍在耳畔回荡,额前迸溅的鲜血染红了“走”字,也染红了我最后一丝退路;
叶知秋跪在污水巷中,捧出家族船契,眼神炽热如火,愿为我放弃少主之位、背弃百年家规,只求带我远走高飞;
顾清风割下心头肉,捧药跪地,苍白脸上却带着献祭般的虔诚,只道一句:“你救过我,我救天下。”
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我眼前旋转,撕扯着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他们每一个人,都愿意为我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
这份情意,沉重如山,温暖如火,几乎要将我那颗被仇恨与孤独冰封多年的心,彻底融化。
有那么几个瞬间,我几乎想要屈服——
跟着叶知秋乘船出海,或许真能保住秦啸和顾清风的命?
或者,干脆交出飞云镜,换取暂时的安宁,至少让全城百姓免于毒药之灾?
心软吗?
是的。
我不是铁石心肠。
被这样真挚而惨烈地对待,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可正因我懂他们的深情,才更不能辜负他们的牺牲。
夜幕渐渐降临,华灯初上。
我避开了朝阳门附近密布的眼线,悄然登上了与朝阳门遥遥相望的一处废弃钟楼。
钟楼早已荒废,铜钟锈蚀,蛛网密布,唯有那高耸的塔顶,仍能俯瞰大半个京城。
我站在残破的栏杆边,脚下,是星星点点、如同星河落地的万家灯火。
每一盏灯下,可能都有一个家庭——母亲在灶前熬粥,父亲教孩子写字,老人摇扇纳凉,孩童追逐嬉戏……
他们不知道即将到来的“瘟疫”是阴谋,不知道所谓的“解药”是毒药,更不知道,他们的性命,就悬于陆啸天的一念之间,也……悬于我的抉择之间。
而我,姜凌云,云门最后的血脉,身负三百二十七口冤魂的血债,手握飞云镜与归墟秘宝的线索,知晓陆啸天勾结北狄、试药害民、弑师叛门的全部罪证。
若我退,跟着叶知秋一走了之,看似保全了自己,也似乎成全了情义。
可陆啸天阴谋得逞,毒药入井,秘宝落入贼手,北狄铁骑南下,这满城灯火,多少将因此而熄灭?
秦啸以命相护的忠义,顾清风割心为药的仁心,又将置于何地?
他们的牺牲,岂非成了笑话?
若我从,被这深情束缚,妥协退让,交出飞云镜,换取一时苟安——
那我就不再是姜凌云。
我只是一个被情感捆绑的傀儡,一个为私情弃大义的懦夫。
父母的仇,谁来报?
云门的冤,谁来雪?
边关因陆啸天泄露布防而枉死的将士,谁来祭?
这朗朗乾坤,谁来肃清?
情爱虽美,但此刻,它于我,已是枷锁。
不是我不配拥有温暖,而是——
这人间,尚有太多人,等我以血为灯,照亮前路。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夜风,任由它灌入肺腑,吹散眼中最后一丝迷茫与软弱。
风掠过钟楼残破的檐角,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如同云门先祖的叹息,又似百姓无声的祈求。
我望着那一片人间烟火,低声自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自己心中,如同立下的血誓:
“若我退,百姓死;若我从,情成枷。”
我顿了顿,斩钉截铁,
“我宁孤,不负苍生。”
孤独,是我选的路。
不是因为我不爱,而是因为——
**爱得太深,才不敢自私**。
复仇,是我的使命。
不是为了沉溺仇恨,而是为了——
让真相重见天日,让正义不再沉默。
守护这脚下万家灯火,是我作为云门传人,作为知晓真相者,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温暖的灯火,将它们深深印入心底。
然后,转身,下楼。
脚步坚定,再无迟疑。
怀中的飞云镜贴着心口,微微发烫;
顾清风的药包紧贴肌肤,尚有余温;
叶知秋给的玉佩虽已交还,可那句“我在归墟谷等你”,仍在我耳边回响。
但此刻,我心中只有一念——
朝阳门,午时三刻,清算开始**。
风起,夜深。
孤影如刃,
直赴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