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密室中央,那面传说能照尽世间污秽的飞云镜就嵌在面前的玄铁架上,冰冷、沉默,像一具被遗忘千年的神只遗骸。镜面灰蒙如蒙尘的瞳孔,却仍隐隐透出某种令人不安的威压——仿佛它早已看穿我的疲惫、我的绝望,也看穿了身后那人滔天的罪恶。
体内空空如也。顾清风拼死送来的那颗秘药,药效正在飞速消退,如同退潮时抽走最后一丝浮力的海水。经脉干涸得如同龟裂的河床,每一道缝隙都灼烧着撕裂般的痛楚。连抬一下手指,都像在拖拽千斤巨石。
但没时间了。
陆啸天就在身后,那令人作呕的呼吸声越来越近,混着血腥与熏香,黏腻得像毒蛇爬过脊背。
我能清晰感觉到他目光中的贪婪——不是对镜,而是对我命。
他要的,从来不只是飞云镜,而是借镜中的罪证彻底抹去我存在的痕迹,再将真相篡改成他登顶武林至尊的垫脚石。
必须启动机关!现在!立刻!
我咬紧牙关,颤抖着嘴唇,低声念出母亲临终前用指甲刻在我掌心的秘咒:“以云门嫡血,唤镜魂苏醒,照万罪之形,证天地之明……”
话音未落,我猛地咬破舌尖!
剧痛如电,直贯天灵。腥甜的血在口中炸开,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却并非凡血——这是逼出的心头热血,是云门嫡系血脉最后的献祭。
“噗——!”
我向前喷出一口血雾,混着残存的内息,精准洒在镜座那繁复如星图的古老纹路上。
血珠未落,竟如活物般被镜座吞噬。嗡——!
一声低沉如龙吟的嗡鸣自地底深处传来,整个密室剧烈震颤,穹顶簌簌落灰,石壁裂开细纹。成了!机关启动了!
我心头刚掠过一丝微弱的松懈,喉头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眼前骤然一黑,身体踉跄,几乎栽倒。
强行逼出心头血的反噬来得又狠又快,仿佛五脏六腑都被剜去了一角。
“呵……”陆啸天的冷笑在震动中穿透而来,阴冷如刀,“姜凌云,就算你启动了又如何?强弩之末,垂死挣扎罢了!”
我没回头,甚至懒得回应。我的全部心神,都死死钉在飞云镜上。
镜面依旧灰蒙,像蒙着千年尘垢,光线在其中扭曲、挣扎,无法凝聚成形。
该死!镜魂虽醒,镜面却污损!若不能清晰映出他勾结北狄、毒杀掌门、篡改盟约的铁证,一切仍是徒劳!
怎么办?
擦!必须擦干净!
我低头看自己——衣衫早已破烂不堪,沾满泥污、血痂与汗渍,哪里还有半寸干净布料?
血……我还有血!
几乎没有犹豫,我“刺啦”一声撕下胸前仅存的一条还算完整的布帛,狠狠按在嘴角还在渗血的伤口上。温热的血迅速浸透布条,滴落如烛泪。
疼?早已麻木。
我抬起颤抖的手,用这浸满鲜血的布条,狠狠擦拭镜面。
奇迹发生了。
血迹非但未污镜,反而如钥匙般唤醒了沉睡的灵纹。镜面开始贪婪地吸收我的血,那些灰蒙污垢竟在血光中层层剥落、消融!镜面逐渐透亮,如初雪映月,澄澈得能照见灵魂。
更诡异的是,我留下的血痕并未消失,反而凝成一层极薄的血膜,覆盖于镜面之上。就在这瞬间,镜中光影骤然流转——
一张张密信浮现,一行行血字浮现,陆啸天跪拜北狄使者的画面、他亲手将毒药倒入师父茶盏的瞬间、他篡改盟书时颤抖的手……所有罪证,皆因这层血膜而加倍清晰,深刻如刻,仿佛不是光影,而是天道亲手镌下的审判!
陆啸天终于变了脸色,失声怒吼:“不可能!镜已失灵三百年,你怎么可能——”
我没说话,只是缓缓转身,嘴角染血,眼神却如冰刃出鞘。
“陆啸天,”我声音沙哑却坚定,“你忘了——飞云镜不照伪善,只映真罪。而今日,它饮的是云门嫡血,照的是你一生之谎。”
血拭镜心,罪影昭天。
这一面镜,等这一刻,等了三百年。
而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