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还没灭,烟还没散,焦糊味混着血腥气,熏得人睁不开眼。
陆啸天就来了。
他率武林盟众,“恰好”路过边关,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马鞍镶金,缰绳缀玉,连马蹄铁都擦得锃亮。
身后百人,个个锦衣华服,腰佩名剑,像来逛庙会,不是来打仗。他们身上连一点灰都没有,干净得不像话。
“追杀残敌!”他一声令下,声音洪亮如钟。
盟众立刻冲向早已溃逃的敌骑残部——那些不过是北狄边缘部落的散兵,早被秦啸杀得胆寒,此刻正狼狈逃窜。
武林盟众追上去,砍瓜切菜般收割人头,动作整齐划一,像排练过千百遍。
然后,陆啸天下马,快步走到秦啸面前。
秦啸靠在断墙下,肩胛插着箭,脸色惨白,血染铁甲。
陆啸天亲手扶起他,动作轻柔得像扶自家兄弟,声音却洪亮得传遍全场:
“大将军为护百姓,力战负伤!此乃国之柱石,民之英雄!若非盟主及时赶到,边关百姓恐遭屠戮!”
百姓跪了一地,磕头如捣蒜。
“活菩萨!”
“盟主救苦救难!”
“大将军神威!”
没人问,敌骑为何只攻偏营,绕开主营。
没人问,亲兵为何在敌袭时全被调去守粮仓。
没人问,姜凌云为何差点被百骑围杀,而援兵迟迟不到。
真相,被火烤焦了,被烟熏黑了,被陆啸天一句话,轻轻巧巧埋进了土里,连个坟头都没留。
我站在人群边缘,血衣未换,脸上还沾着秦啸的血,头发散乱,像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鬼。
没人看我。
没人理我。
我像个影子,站在阳光下,却没人看见。
陆啸天的目光扫过人群,与我视线相撞。
他笑了,眼神温和,像长辈看晚辈,却藏着刀。
我知道,他在等我崩溃,等我辩解,等我露出破绽。
可我不动。
我不言。
我只冷冷看着他表演。
庆功宴设在中军大帐。
酒肉飘香,歌舞升平,丝竹声声,仿佛昨夜的火海、箭雨、血战,只是一场噩梦。
案上摆满珍馐,酒坛堆成小山,舞姬衣袖翻飞,像一群彩蝶。
陆啸天坐主位,秦啸因伤未至。
我被安排在末席,角落阴暗,连酒杯都是缺了口的。
像个多余的影子,不配坐在这里。
酒过三巡,陆啸天举杯,笑容温和,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
“此战大捷,全赖将士用命,盟主及时援手。
可——”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若非有人引敌入营,何来此劫?”
他目光直刺我,像钉子,狠狠钉进我心口。
满座哗然。
副将立刻起身,声音洪亮,带着压抑已久的恨意:“妖女一来,边关即乱!先是散布瘟疫谣言,动摇军心;再是勾结北狄,引敌夜袭!分明是她祸乱边关,罪不容诛!”
“对!赶她走!”
“杀了妖女!”
“盟主,为民除害!”
酒杯砸在地上,碎成渣。
筷子指着我,像刀。
眼神剜着我,像针。
连侍酒的婢女都躲得远远的,仿佛我身上有瘟疫。
我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像块石头。
疼吗?
疼。
可比起心口那刀,这点疼,算什么?
我知道,陆啸天要的,就是这效果。
让边关将士恨我,让百姓怕我,让秦啸……也开始怀疑我。
孤立我,摧毁我,最后名正言顺除掉我。
可我不辩。
辩了,就是认了。
认了,就输了。
在这局里,沉默,才是最锋利的刀。